冷静而深刻的草根气息
麦邦盈小说集《跑马园纪事》序
符浩勇
海南本土作家中写小说的人不多，写得好的就更少，这些年麦邦盈的作品在报刊中能见到的我几乎每逢必读。在琼海工作期间，我读过他的短篇小说集《紫盆》，其中作品的题材剪取、意蕴挖潜、谋篇布局留下了系统而深刻的印象。后来我主编的本土作家小说集《二十九种激情》还选人他的《大海.外婆和狗》。
这次，我赴琼海作协换届大会，麦邦盈找到我，说是要出版中篇小说集让我写的序，我本该婉谢他，但冲着拜读他新作的意念终于答应了。然而通读他的近作，我深为震惊。概括起来，他的小说主要关注了生活的两个层面，一个是农村、农民充满了政治色彩的生活层面，例如，《北村的事情》叙写了北村村民在文明村建设过程中，因为个别村民与镇领导的冲突导致建设中断停工，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矛盾和问题，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出资出力完成文明村建设、化解危机的故事。《跑马园纪事》叙写了地痞、恶霸、罪犯马强刑满释放后，凭着之前的恶名、凶名建立起来的威信，担任跑马园村治保主任兼保安队长，后来又担任村长，用他非常规的方式处理纠纷、搞村庄开发建设，同时，带着村支书一起贪污受贿、违法乱纪的事情。与我们文学史上“乡土文学”、山药蛋派或“荷花淀派”、京派等农村、农民题材小说有所不同的是，麦邦盈更加关注农民的思想，描写农民的行为和故事的时候，非常关注他们的思想活动、关于利益的权衡、关于情势的分析，甚至分析其中的政治因素，因此可以说，小说中村民的世界是一个充满了政治色彩的世界。
麦邦盈小说关注的另外一个层面是中学生的成人化世界。例如，《水妹》描写了中学生水妹和她的同学们排练舞蹈等活动，特别叙写了她早恋、怀孕的事情；《水珠》描写了中学生水珠当上班长和团支书后，如何管理班级、如何处理学生中的各种矛盾等事情。这其中涉及了成人世界两个重要的内容：爱情和官声。在目前中学生普遍早熟，过早受到社会各种思想风气浸染的情况下，关注他们那个不成熟的、充满了蒙昧和危险的成人化世界，无疑是可以“引起疗救的注意”的。例如在小说中，中学生水珠的生活里已经有了成人世界里才有的“思想政治工作”、“外交冲突”， 而水妹早恋中全身心的投入，怀孕后平静的毫不畏惧地自杀，让读者深感意外。作者在小说末尾写了一句“学生出问题，难道是老师的错？”，其实是在提醒我们：这些成长中的“小大人”，以他们稚嫩的肩膀和尚不成熟的理智，如何承受这成人世界般的压力，为其师表、为其家长者，应当深思自己的责任。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叙述的重点和笔调。时下著名的作家刘庆邦说：“我认为小说主要不是讲道理，是理感的。但小说是理性的结果，需要一种思想，表达思想之美，而不是道理本身。”我发现麦邦盈和刘庆邦的作品中，都有一种说不清的相通的味道，特别是麦邦盈的重要作品《跑马园纪事》与刘庆邦的《红煤》，有那么一种类似的叙述风格：冷静，深刻，充满了“草根”气息和思想的表达。一方面，作者不太注重交代故事的“来龙去脉”，也不注重人物形象和性格刻画等，只有一个淡淡的乡村环境，他所重视的，是反映人和人的思想。小说中的心理描写，能够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各类人、各个时刻的人，在外部环境瞬息万变的情势下，与众不同的感官、认知、谋划、智慧等等，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从生活的各个视角展现生活的各个层面，从而以思想塑造人物。尤其特别的是，作者笔下的每个人物都在“一本正经”地思考，无论是大人、小孩，无论是“干部”、“领导”、“群众”或者其他身份的人，都在用他们特有的方式，一本正经的思考着、理解着周围的一切和发生的事件，在这种“一本正经”的思考指引下，似乎每个人物的每个行为都理直气壮、不可阻挡，但是，在读者看来，他们的行为可能又是毫无根据、毫不明智、极端可笑可叹可怜的（例如，《跑马园纪事》中马强自切手指的行为、《水妹》中水妹喝乐果自杀的行为等等）。这种“一本正经”给读者带来了一种既陌生化又似乎符合逻辑、既充满“草根”的智慧又带有某种程度的荒诞意味的阅读感受。
“语言不仅是小说的载体，也是小说的内容。”麦邦盈的小说用他特有的笔调形成了他特有的语言风格。也许麦邦盈小说承载了他太多的思考，总体而言，这不是一部令读者“轻松愉快”的小说集。小说中调侃的语句不少，但总体的阅读感受是凝重，甚至有些生涩而繁复的，加上小说较为开放式的结尾，让人不得不重新观察农民、中学生所处的那个我们以为我们已经熟悉的世界，从而引起读者更深入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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