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良心
余显斌
风在嘶吼，海面上，咫尺难见。一只船在颠簸着，一会儿冲上浪尖，一会儿又被抛下谷底，在无边的海上，小如一蚁。
儿子喊：“爹，咋办？”
老人不说话，把着舵，侧着耳朵，风中隐约有叫喊声。老人说：“快，有人遇险。”舵一转，船颠簸着驶向那边。
“爹，不行。”儿子叫道。
老人不应，依然掌着舵。不一会儿，一只小皮艇飘荡过来。老人艰难地把船靠过去，抛过一根缆绳叫：“系着。”
绳子系好，老人拉了一下，很紧。
两只船在海上颠簸着，一抛一跃，向前驶去。
老人边忙碌，嘴里边喃喃念叨着。儿子知道，这是谭门人祖辈相传的航线。他们祖祖辈辈生在这儿，死在这儿，也葬着这儿。这儿，是他们的家。
终于，一个黑影出现了。老人长吁道：“到了。”话里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舵一撑，船慢慢向黑影靠近。
风浪中，面前是个小小的岛礁。
岛礁的四周，礁石林立。
皮艇筏上的汉子变了脸色喊：“会触礁的。”
风很大，浪很猛，老人和他的儿子没听见，全神贯注地忙着。船，从风浪中穿过，在礁石丛中绕着，进入岛内。里面，四山一绕，是一弯水，风平浪静。
汉子也松弛下来，他知道，安全了，忙跳下皮艇。老人父子也下了船，手里拿着干柴，还有鱼和盐巴。老人边引火，边问汉子哪儿来啊，海上作业可要注意啊。不一会儿，鱼烤熟了，发出诱人的香味，汉子“咕”地吞口口水，感到饿了。老人客气道：“客人来了，没好东西招待，随便吃点。”说完，递上鱼。
汉子接过道：“不，你们是客人，我是主人。”
老人儿子听了一愣问道：“你……你说啥？”他和老人刹那间明白了，他们救的不是自己国家的人，是另一个国家的。而且，从话里看出，这不是个打渔人，打渔人讲理，这人不讲理嘛。
汉子指着小岛礁说：“这是我国的，我是主人。”
老人儿子握紧拳，老人忙拦住道：“你说这话，凭的啥？”
汉子得意一笑，刚才上岛礁，是自己最先踏上来的，这表明，自己是这儿的原居民。
老人不说话，快步走到一块大石后，在石后探摸着，不一会儿摸出块木牌，拿到汉子面前，木牌上写着行字：中国。
老人说，自己每次从谭门出发，都会带上这样的木牌放在岛上。边说边寻找，不一会儿，拿出几块同样的木牌。
汉子脸白了，争辩道：“这是我国的，这次，我是特意来勘察的。”
老人说：“小伙子，迟了，这儿一千多年前就进入了我们的‘更路簿’，所以，我能凭着口诀很轻易地带你来这儿避难，你行吗？”
汉子绷得着脸，见风停了浪住了，一转身跳上皮艇，向外面划去。
老人急了，喊：“不行的，危险。”
汉子哼哼一笑，什么不行？不就是能进能出吗？还编个什么“更路簿”的谎言。我出去一趟，也证明给你们看着，这个岛礁我也能进能出，也熟得很——这是我们国家的岛屿。
老头子望着远去的小皮艇，对儿子说：“快追。”
儿子一愣。老人说：“他不识路，危险。”儿子噘着嘴，骂声活该，和父亲撑了船，驾轻就熟地向岛外驶出。岛礁的四周，礁石耸起，如虎，如狮。果然，走了一会儿，有呼救声传来。放眼望去，远处，那只小皮艇底朝天浮在海上，看样子触礁了。
汉子在水上漂浮着，一起一伏。
船很快来到面前，两双温暖的手伸出，伸向汉子。
汉子得救了，离开时，红着脸说：“这儿是你们的，以后，我再不来了。”
老人一笑，告诉他：“来啊，怎么不来？对于客人，我们永远欢迎，只不过，可别有其他想法噢。”说罢，又一次爽朗地笑，在老人的笑声中，一轮太阳露出云层，海面上一片金光。
太阳光下，那个小小的岛屿，此时显得格外秀气，美丽。它，不只是生命的驿站，更引渡了一颗贪婪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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