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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海南乡土文研会何运新中篇小说《秋雨潇潇》(连载3)

  • 乡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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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4/6/24 9:2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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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潇潇

第三章 逃  亡

(一)  老师之死

一九六二年下旬,我进入了高一( 1 ) 班。

功课暂暂加重,可是学校的政治活动越来越频繁。

元旦后一个星期二的下午,学生会接受严康武校长交来一个任务:要求学生会牵头在学校有关墙壁上写上与新形势相关的大标语。

有关大标语的内容,在农村各个大队的墙壁上己经写了很多,简单地说是上级号召各级组织要狠狠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学校也不甘落后。

学生会立即组织布置各班有关人员,在校上课的每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八个人的义务小组,用白石灰水扫刷墙壁,按照学校要求抽调美术字法较好的同学,在白灰墙壁上字写大标语。标语内容按照学校校长处提供写了许多条,但是最醒目的大标语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和“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阶级斗争理论大标语刷写在学校的大墙壁上,其火药味已慢慢地潜入人的脑海内,学校领导以后在各种大会小会上,不断轮番吹风阶级斗争理论,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重要性,在吹风中又传达中央“利用小说反党反社会主义是一大发明”的重要指示,这就使每个人都在思考:要在自已的身边寻找潜在的阶级级敌人和异已分子。

一九六三年清明节后的一个星期六上午,学校组织全校同学除应届高考毕业班外,初一至高二学生分期分批的,由严校长带着我们,前往离校十华里外的南山大队参观《阶级斗争教育展览馆》,我们顶着南方末春暑热的阳光,步行到了南山大队所在地。

展览馆设置在大队小礼堂里,礼堂门外横挂着长幅,上面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两百多人列队在大队会议室前的小广场上,候听着严校长的训话:

“同学们!你们是学校安排第一批来参观阶级斗争教育展览馆的,这是南山大队领导对我们‘古城中学’政治教育的热情支持和关心,

大家要抱着严肃的政治态度,怀着对地主资产阶级的仇恨来参观展馆的内容,提高我们的政治觉悟,继承先辈人的革命精神,对我们将革命事业进行到底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同学们在参观中要注意倾听展馆里人员的解说,每个人要做好笔录,回去后要写好心得。

现在同学们可按队伍顺序进入参观!”

进入展览馆里,首先看见大墙上横写着显目的大标题:“天下乌鸦一样黑,地主恶霸个个恶”。

这个展馆的内容有文字、相片和画幅描述,细心看完后,知道南山大队解放前有个秀才出身的人,他平时自称黑山榄,当地人也叫惯他黑山榄。清末民初,兵燹逐鹿,民不聊生,他读书入仕途不成,后来与地方官僚勾结,乘着大灾年国难当头,用他叔父侨居印度尼西亚做生意寄回的钱,当着贫苦农民饥寒交迫流浪他乡的时候,低价收买大片贫农田亩,以后逐年出租盘剥农民。做成了大地主后,又买枪支组“民团”,从事反革命活动,杀害地下共产党人,罪行累累。 解放后政府没收了这个秀才地主黑山榄的所有财产,包括楼房和大片农田并枪毙了黑山榄。

讲解员爱憎分明地讲解,动情时她红了的眼眶边含着泪,很多观听的同学有人受感动,一边做笔录一边柔抹着眼眶边的泪珠。我同样受感动,心里同情贫苦农民,但在做笔录的同时对历史静静地思考着。

下午三点钟参观完后,参观大队伍暂暂散去,同学们各自回家了。

自从严校长带我们去南山大队参观阶级斗争教育展览后,学校里宣传阶级斗争的空气,比参加高考学习的空气更紧张得多。学校对每个人的学习态度、言论和行为,稍有对纪律放松的同学,总是常常上纲上线来进行教育,特别是对大年级学生更是这样。

学校对老师队伍的监管就更严格了,使人不可思议的是,学校里曾经发生过教师跳河自杀的事件,虽然事件的发生知情人不很多,但是唐副校长在闲时我询问起缘由的时候,他稍稍回答我说 :

“在一个拜四晚修的时间里,严校长催我同他一起去暗查各老师晚间的备课活动情况,高三班有位女同学李某,在晚修时间到化学陈韦声老师那里要求讲解作业题,陈老师在学校是单身住小房间,房里只

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办公桌、两张有背椅子,房间有一个25瓦的白炽吊灯炮,由于镇上小机组火力发电,用户过多,电压很低,灯光幽暗。我与严校长巡查到化学陈老师房门口时,只见那位女同学在半掩的房门后,与陈老师齐坐在办公桌前,女同学拿着筆,师生俩低头细声切磋在情趣之中”。

严校长见到这种场景,不由火冒三丈,他对我说:“要狠狠教训这位化学老师”,我以为他只说说而已,谁知他脱下拖鞋猛地冲入房里,用拖鞋向陈韦声老师脸上左右开弓,重重地击了三四次,此时,陈老师和女同学都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女同学只拿着笔丢着课本尴尬地走了。

女同学走后,严校长对陈老师训话:“你的剥削家庭情况长年隐瞒,每次都交待不清楚,今天又犯这个错误,等下个星期校务会议,你必须彻底坦白今晚的事情,不然后果自负”。

陈老师听到严校长这么严厉的训斥声,心里惊恐万分,双手不断擅抖着说:“严校长,我对这位女同学并没有什么小动作,只是讲解作业啊!不要误解太冤我了,求求你!”。

唐副校长说:“为了不扩大事态,乘着下晚修钟未响,我硬的将严校长推了出去时,见到陈老师哭不出声,泪珠如泉,当时的那情景,是我心里怎么也预料不到,从事教育的校长如此处理领导和被领导者的关系”。

唐副校长接着又告诉我未知的一些事情:“严校长我与他共事时间不长,他与宋老师以前同在县里另一间中学,严是校长。l957年反右时,严校长又是县委反右组副组长,据宋老师的谈吐过程,知道他在工作中与严配合不上,关系不好,加上宋老师是个富农家庭出身,右派帽子是严在划指标时给他戴上的。宋老师1955年从华中师范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仅两年便戴着一顶脱不掉的‘右派’帽子,1958年初县教育局调整教师队伍,宋老师调来古城中学任教,几年后,严校长也被安排来我们学校任职。我看宋老师人品不错,但人生坎坷,我便拉他与我一起在初中试验班当了你们三年的班主任”。

唐副校长继续说:“关于不久前,晚间到陈韦声老师房间问作业的那位高三女同学,多人都认识她叫李娇娇,是学校舞蹈队员,体态略高,长得漂亮,大家都说她是一朵校花,谁能想到问作业会引出不愉快的结局呢?”

有关陈韦声老师的背景,唐副校长透露说:“韦声老师从外省大学毕业,分配回到我们学校教书有五年了,他家庭出身富农,但他的老婆叫亚灵,家庭出身本是地主,但是亚灵在小姑娘时,长期寄养在母亲婆家,因此韦声老师填表,常常填写他老婆亚灵家庭出身是母亲婆家的中农成份。地、富、反、坏、右都是社会专政对象,韦声老师为了逃避减轻这一重负,常常引起人们争议和注意,所以后来产生了严校长夜巡,用拖鞋脸击陈韦声的那一幕”。

鞋击案的第二天早上,陈韦声老师独个儿只去向唐副校长请假,说家里母亲患病,要回家去看望母亲病情,唐副校长滿口答应了他,并安慰他说:“严校长一时失误,我估计下星期不会开会要你交代,或者说以后也不会,要看远一点,把心情放缓下来,做好自己工作就行了”。

谁知道陈老师请假这么一去,与我们全校师生竞成永诀呢!

后来事情公开的传言是: 陈老师在家到河边洗澡,不小心卷入河中漩涡,因溺水身亡,时年32岁。

有个别人又传言:陈韦声这人面子观太重,出身又不好,害怕下星期学校开会要他交代斗争他,是投河自尽,不然为什么穿着一套较新的长衣长裤去下河洗澡呢?

陈老师是请假回家,因溺水身亡,属个人不谨发生的安全事故,学校对此作些安抚,也算有人道主义而不了了之!

                                   (二) 画祸起萧墙

那是我在入高中的时候,学校内因老师一幅水彩墨画而祸起萧墙。

当过我班主任的宋治平老师,其人不但历史底蕴厚重,而且写诗填词,写生、人物画、水墨画、水彩画、大型文艺幕景画,独到之处,别具一格,人共认可。

正由于宋老师这一技艺反而害了他本人。

宋老师房间总是挂着他画的几幅长条水彩墨人物画,其中有一幅题名是:夕阳无限好,只欠近黄昏。

1963年五一节那天下午,为了“五一劳动节”文艺晚会的演出,

高二(l)班有几位同学到宋老师房间找他,问的是舞台幕景配置一事,同学们一边问话,一边观尝着宋老师墙上挂着的水彩墨画条幅,五人中有一位名叫周宏其同学看得十分入心,他是个文体很活跃的学生,个体稍高,体魄健壮,常常获得蓝球集体和个人奖,五一节晚会,在《社长的女儿》戏中,他主演社长。

周宏其是学生会干部,在学生会分管文体工作。周宏其平时曾对我说:他家庭出身根正苗红,父亲是南山大队书记。他喜欢写评论文章,他的性情是见到什么就评论什么,我认为他本人心理一般说是善直的,但是,就他跟时代的火药味太紧太浓了,或者说,他言论只管动机,热爱社会主义,可是不顾后果。宋老师再次悲哀的事情却发生在他的评论中。

五一节过后的一天下午,严校长主持学生会开会,跟着校长入座的还有唐副校长和两位教政治老师。严校长开门见山说:“今天会议的要求是揭发批判利用小说、文学艺术来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内容,发动同学们在校图书馆阅览各类型图书时,有哪些书存在着严重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违反毛泽东思想的都要清理出来,同时检查我们身边有否老师、学生有不健康的写作或图画?要把我们学校办成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的大学校…”。

校长说话完后,大家感觉到空气有点凝固,与会者不作声。我心里认为说不定学校要发生什么事情?我观视着参加会议的各人表情,周宏其左顾右盼,坐立不稳,似乎许多重大的话儿要从他那里浮出水面。

一会儿,周宏其说话了,他说:

“我看的小说不多,就是看了一些,判别能力也不高,但是我们学校有位老师的房间,墙上挂着几幅画,其中有一条幅使人不可思议,我不知道这幅画是否别人送来,或者是谁画都好,尽管主观上只是欣赏艺术,但是客观上一经分折就存在对社会不滿的深意。

“这幅画的题名是:夕阳无限好,只欠近黄昏。你们看画中长着白胡子的老人坐在一个石头上,面对着将要下山的夕阳愁着脸,老人只穿着一条黑色有补丁的短裤,并且用铜钱结着绳子当裤带,上身一丝不挂,瘦骨嶙峋,丘形鹤面。以上,难道不是用这形态来暗示着我们

社会主义的人民,在过着饥饿与衣不遮体的生活吗?难道不是借着前

两年,发生天灾的暂时因难来讽刺社会主义建设的失败吗?难道不是借着太阳落山来寄意社会主义将要灭亡吗?这明显是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党的领导!我这个认识不知道对与否?请大家共同分析好吧”!

政治老师林继聪说:“从单纯政治批判观点上来讲好像是对的,但是作者会否对社会不滿去作画呢,如果他是研究古诗艺术,把诗的意境以图画来形象化,如果说作者思想反动,含沙射影,这个结论就不好说了”。

我也发表观点说:“我认为有两种概念,第一种认识像政治老师所说的一样;第二种认识可以这样理解:虽然人老了,但非常珍惜这短暂的人生,充满着对大自然的留恋和爱,大社会是在大自然中,是一种寄托,人死了需要生命来延续,好像人们希望有儿子和孙子来承传生命一样,心理在艺术上的一种寄望,是通过美学形象化来表达。

“人老了怎么不消瘦呢?作者也有可能会恋着自己的父亲或其他亲人多活几年,但以人的消瘦身体来比喻社会饥饿,以不穿衣来比喻社会缺穿,以太阳落山来比喻社会主义要灭亡,非常牵强附会。人们常说‘难买老年瘦’又作如何解释呢?如按照批判观点,那么以后的作家、画家都不能写老人了?更不要写下午黄昏人的各种社会活动,每个人的家庭和社会更不能谈及老年人,谈及老年人就代表社会倒退,所有的一切只允许人去描述早上的太阳,只讲述全社会都是青年人活动的社会。 我认为对任何事物不能偏面分析和认识,只偏在政政治上的剖析,否定了人在艺术方面的追求,都是缺乏理性而使人悲哀的”。

唐副校长发表他的看法:“文学艺术有两重性,一种是含有政治性;一种带有艺术性,据同学们看过的说,这幅作品是5年前作的 ,也就画幅上注写日期是l958年2月,l958年前我国社会正常发展,还没有出现过大饥荒,我认为作者的心态偏于艺术方面的探讨,因为作者房里几幅画都是以研究古诗为主题,作者本人平时性好喜欢写诗填词,把研究国学文化一下子拉到政治领域来评述似乎情理不够,思想只能慢慢去引导,急急下按语恐怕会造成失误”。

严校长听了会上几种不同观点后不作声,他在会上直接交待周宏其,今晚马上到宋治平老师房间,取下墙上《夕阳无限好,只欠近黄昏》的画幅交来校长室,随之会议散了。

一个星期天的晚间,学校办公室根据严校长的要求传递通知:学生会全体干部,初三3个班,高中一、二、三年级6个班,各班班长和学习委员,立即前来校会议室参加会议。

与会的严校长、唐副校长、办公室正、副主任和两位政治老师,包括各班有关同学,参加会议约有30多人,会议陣容不大,但来人都是教工、学生中的重要人物,大家都嗅到形势来头咄咄逼人。

严校长说:“关于《夕阳无限好、只欠近黄昏》这幅画,我说它的本质是反动的,就象学生会委员周宏其说的是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党的领导,完全不错。当前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任务,是如何击退地主资产阶级残渣余孽,右派分子对我们党和社会主义事业的疯狂进攻,他们人还在心不死,要翻天,我们要狠狠抓住阶级斗争这支弦不放。

毛主席说得好“‘利用小说反党反社会主义是个大发明’。用作画和小说反党都是同一种手段,我们绝不能等闲视之。

“宋老师出身剥削家庭,又是右派,思想还没改造好,他作的这幅画,我细心地揣摩,纯粹是对现实不满,我们学校还有多位老师出身剥削家庭,目前他们在接受改造,虽然有些人表面上服服贴贴,但是一旦风吹草动,有人就要露出他反动的本性,利用这幅画的批判与斗争可以警戒很多人!

我今天要求学生会,安排来参加会议的同学,每人回去写好批判稿,特别强调学生会主席葛可军同学,你出身贫苦家庭,要爱憎分明,对敌人要恨,要写出一篇有代表性批判力度大的稿子”。

唐副校长接着说:“严校长把会议内容讲得非常透彻了,希望同学们回去认真落实好这项重要的政治任务”。

没几天时间,学校办公室小黑板上通知:“全校老师,学生会全体干部,初三级至高中班各班长和班委员于本周拜六上午八时在校礼堂开会”。

学校黑板报的大黑板上另外通知:“本周课上到拜五上午,下午放假,拜天晚上正常晚修”。

我时时记着,严校长在上次校务会上,特别强调要葛可军写一篇批判力度大的稿子,这使我感到非常为难了。宋老师当我几年的班主任,平时处处关心我,他不畏辛劳步行几十华里到我家传信息做家访,

要是没有他亲自了解我家庭背景我哪有回校读书的机会呀?应该说他是个好老师!

怎么就因为一幅画,学校则把它提到纲和线来进行批判与斗争呢?我千万不能做这种缺德的事啊!我在十分苦闷中决定,乘着晚间宋老师他单独在房间的时候,我去找他沟通,给个人情。

天暗了,我到宋老师房间恰好他一人闲坐着,师生寒暄后,我便坐在硬凳上,我非常小声地将两次严校长主持校务会的内容告诉了他,

他说:“周宏其剥去我墙上的画,我已预料到会有这个后果,谢谢你的善心!”。

在宋老师房间逗留时间不能太长,我赶快传递信息给他:“本周拜六上午开会,由于我是学生会主席,严校长抓着不放,我不能辞会,批判稿子我已写好不太长,到时发言假戏真作,你只当做耳边风听了则罢,不要记在心上,事已构成,要坚强做人,你永远是我尊敬的老师”。

我言明此意,宋老师再三点头,我急步离开了他的房间。

拜六上午七时许全校老师、学生会和各班学生干部,约有一百余人已陆续集合到学校大礼堂里。宋老师也跟着开会的人群进入了礼堂,他坐在顺数七行的尾座上,表情沉默。

礼堂大台上方,挂着红布白字横幅长标语:“坚决击退资产阶级分子对党和社会主义的疯狂进攻”。

礼堂大门关着,大家都是从两个小门进出,我心里有个感觉:这次会议先停课半天,让学生放假回家,会场不打开大门只开小门,是不对外宣传的内部会议,或者避免对外扩散,还是严校长想的周到。

管播音器的物理老师,将音响调到弱处时,唐副校长主持会议宣布:由严校长讲话。

严校长坐在台上,板着国字脸,他高个子,穿着深灰色长裤,配上一条白色夏威夷短袖衬衣,左手戴着上海表,壮实的身体显得非常威严。此时,他手里拿着画卷慢步到讲台前,一边展开画卷,一边操着北海人严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

“老师、同学们!大家看宋治平作的这幅画,一位瘦骨的老人坐在石头上注视着落山的大阳,什么意思呢?要让大家来评,前些天学校开了两次有关老师和同学的座谈会,互相交换了意见,我们当前要吃

透毛主席提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的核心思想,因为我们身边一些地、富、反、坏、右分子,他们想变天,骨子里仇恨产党,我们必须提高警,决不放松对他们这些人的思想改造…”。

我简单说这些,让给大家对画幅反动性进行剖析与批判。

“现在由学生会主席葛可军发言”唐副校长说。

我一直对批判宋老师画幅抱着抵触的心态,,不得已还是上台念了稿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宋老师出身剥削家庭,这幅画其含义我认为是,借古诗作画来讽今,以遮人耳目,或者说共产党在解放初时,评阶级没收地主、富农财产分给穷人,在家庭破产后,他留恋失去以前美好的剥削生活;画一个老人或代表着他的父亲缺食少穿,才瘦着骨头、光着身,埋怨今时政府,仇恨今时政府,盼着天时,政府像落山的太阳一样,又来的改朝换代……。

“……!

宋老师只能好好地改造自已,彻底与剥削思想决裂,融入现时的社会才能有自己的出路”。

我念完稿子回到原来座位上。

此时,严校长又在台上站起来发话:

“宋治平站起来,继续接受同学们的批判”!

宋老师随就站了起来,全场人的眼光都投向了他。

“现在由学生会文体委员周宏其发言”,唐副校长说。

周宏其急步上到台上,联珠炮般的发言:

“毛主席说过,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宋治平老师的画是一幅極反动的画,它仇恨共产党的领导,蔑视社会主义,他想变天,想回到剥削社会,用心何其毒!画幅挂在房间好几年,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在暗中渗移默化,毒害了不少人的思想,这难道我们能容忍吗?利用小说反党反社会主义是个大发明。毛主席高瞻远瞩地告戒我们,使我们及时发现敌人,这是一个胜利……。

“……!

“一幅反动的画,正面是能看出来的,但是,暗中的反动思想就使

人不易发觉,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拿起毛泽东思想这面照妖镜,辩

别反动的东西,击退地主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对我们党的进攻,对社会主义的进攻,宋治平反动思想是我们的对立面,是我们监督和专政的对象,是绝对不能宽容的,实在地说他亳没有资格当我们的老师!

我讲的话完了”。

周宏其说完这些话,会场上一片哗然!

宋老师低着头站着,—动不动。

“请其他老师、同学,不分前后继续发言”唐副校长说。

政治林继聪老师在做简单的批判发言:

“我认为这个批判会开得非常及时,是对我们所有的老师敲起的一次警钟,避免我们以后再犯错误,宋老师作画的观点,是站在反动阶级的立场上的,必然要受到批判,学校领导执行党的方针是正确的,我们绝对拥护学校党支部的领导”。

林老师讲完了话,很多同学一个接一个连续发言,大家发言基本保持着相同的批判腔调。

时间已是上午十二点半,唐校长宣布批判会散会。

人们已经全部离开了会议礼堂,可是宋老师还低着头,象木鸡一样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唐副校长回步说:“宋老师,散会了,回去吧”!

1963年6月底,只有一周时间就进入暑假期。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在唐副校长房间汇报有关学生会工作,忽然宋老师进了门,我起身让座,宋老师说:“葛可军你坐着,我个人一些事情与唐副校长提个要求,你知道没关系的”。

“唐副校长,我有些事情与你交换一下,由于个人出身不好,又是右派,思想糊涂,虽然平时喜欢作画,以为只是消遣,但是作画的题材,乍也料不到被批判,而且提上纲与线,推我走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道路。

我在这里工作己经给学校造成政治上恶劣影响,同时也拖累了你们,我决定回到西部自己的家乡县去,因为我有个亲戚在西部一个农场当个副手,农场老师缺口多,学校如给我留条后路,则帮我办个调动手续,如不同意调动,这里什么我都不要了”。

我知道不同意调动,粮食户口是不能迁出去的,弃着走,人生没有粮油关系了,我只有一本毕业证书,回去那里寻求做个农场连队小学代教,换碗饭糊口便罢,自己再没有什么向往和追求,只能活着就行”。

他的话多么凄凉!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情到伤心处。宋老师说到这里,见他红着眼眶,咽哽着。

“我已打好行李包,拜二要走了”,他说。

唐副校长迟疑地说:“待我—会儿去与严校长交换意见,明天才告诉你好了”。

我与宋老师一同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早操时间,唐副校长亲自到宋老师房间,传达了严校长不同意宋调动的口信,当唐返回校园路上的时候,我早操回来遇着他,他见旁边没人小声对我说:

“严校长明确地表示‘如同意宋调动,让他灰溜溜走,是放虎归山,留宋在学校里,有个反面教材,可以长年警戒教师队伍’ ”。

“看来只能让宋自处了”唐接着说。

第三天东方未白,我独个儿摸黑出了宿舍,宋老师借着满天星光,将行包放在门口,只拉关了门,一边背着大包袱,一手提着旅行袋正跨步前行时,我随就到了他的身旁,小声对他示意,我接过他的旅行袋,师生俩急急步出校园向着古城镇车站而去。

东方正发亮,我们步到古城车站,首班开往县城的班车几乎坐满了人,我登上车帮老师放好行李,找位让他坐定我才下车。

汽车呜着喇叭驶出站门,老师坐在車窗边不断向我招手,会意地说:“葛可军! 你要努力读书啊!后会有期,再见!再见了!”

我也不断地向他回手礼,直到汽车在视线中消失才返校。

在回校的路上,想起陈韦声老师的死和宋老师的画祸,他们的幽魂拨动着我的心弦,使我的脑子里增加着无穷尽的思考:

小年时,只知道饥饿去觅食求生,稍长进入学校读书,才知道还有人为的在人们的心灵中不断地深创巨痛,给这个冷暖人间继续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大悲哀。

                                     (三) “逃港大贼”

深秋季节某个星期天,我从学校回家,经过南山大队田野的小路上,天空阴云密布,前无村落后没人家,我只戴着斗笠是遮不住即来的暴雨,紧急时左顾右盼,幸运地看见田野不远的山坡边,有一个砖瓦灶的烟囱正冒烟,有烟火必有人在,我急步往砖瓦灶那边奔去。

当我奔到砖灶边时,天己昏暗,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我不断地喘气时,一位上年纪的农民将我拉入油毛毡的平室中,此时,我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平室中坐着五、六个男人,有些人全身上下就沾着泥,他们是砖灶的工友,大家都与我寒喧,说避雨和请喝水之类的客套话。其中有一人戴着旧草帽,穿着短裤和短袖衣,背对着我,面向着灶门蹲着添柴火,一直不见他转头,这个人似乎不想见我。

雨不停地下着,时间久了,只见那个添柴火人,站了起来咕噜着:“这天气真呛人,昨天打的一批砖坯,今天这雨水全报废了,做什么都难呵”!

我听清这人的声音是谁,背后看也略认得着他。

他转正了身说:“哦!葛可军你真奔忙,我听声音知道是你,如果天不下雨,我也不知你会操走这条路,你老家离这里还多远?”

“我老家离这里还有十多华里,我进这里,就认出你是张立本,怎么你来这里当帮工?”我回答并且问他。

他说:“去的学校又远,家里钱米短缺接济不上,只能退学回来找帮工的哦”!

“原来如此”我说。

半个多钟头过去,雨停了下来,我对他多说了几句客套话,道谢了几位工友,赶时间上路去了。

我边赶路边想:

初入古城中学读试验班的时候,是他邀我去河中洗澡,我溺水时幸他在岸上呼叫,江紫英救了我一命。

张立本与我同班三年,初入校时他对我很示好,他本人学习成绩算不错,总在十名内,但到后来暂暂疏远了我,可能是我家境太贫寒的缘故,以后他便与家庭有外援,经济宽裕的同学合群了,长时间与我关系总是淡淡的。他是小城镇上人口,家庭出身是商业小资本家,是个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平时怕劳动,为人带有市侩个性。他常对人说:“我母亲很痛我,她把我当做掌上明珠”。

他个子不大,但长得白嫩,他家里有亲人在南洋,洋气很浓,穿着很讲究。解放初,工商业资本主义改造时,共产党将他家财产充公,他言谈中常常对政府流露出恶感。很多贫穷的同学在他眼里,往往不屑于一顾,多位同学都感觉与张立本不易交合。

听人说他父亲很有计较,很会埋金藏银,共产党抄他家时,只有坛坛罐罐,一无所获。如今他说钱米接济不上而退学,使我感到有点蹊跷。

不管他,我不再想,赶路要紧。

时间不等人,我已经进入高二了。

功课越来越负重,想到自己学业的后半段,如何选择人生的道路,我常常到唐副校长那里请教指点。

唐身材魁梧,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对人总是诚意相待,人们与他交谈,肯把心里话告诉他,他又关心别人,大家非常尊敬和爱戴他。

某星期天我没有回家,中午去唐副校长那里吃方便餐,在闲聊中,谈起不久前我在回家路上砖灶歇雨,偶尔见到张立本同学,他在砖灶当帮工的事,唐说他知道张立本的情况,敦我不要外传,告诉我说:

“大家都知道张立本同学,他初中毕业后是在省城海滨市‘侨星中学’读高中的。

“ ‘侨星中学’在海沿中路,近客货运海港,港内停泊着多舰线的客轮和货轮,其中每周一班香港至海滨市客轮就停在这个海港里。

“离海港不远的西边有个海滩浴场,浴场东边与海港只有一线之隔,很多海滨市的游泳爱好者,每天都有人到这个浴场里学游泳。

张立本同学在我们学校读书时,不大爱好体育活动,更不喜欢游泳,但是他入读“侨星中学”高一班不久,当在每天下午课外活动时

间便天天去海边学游泳,总是一个人单独去,久而久之,练游泳就熟悉了水性”。

“可军呀!我讲到这里又要把相关事情告诉你”唐副校长说。

大约是前学期将在放假的时候,省城“侨星中学”有两位老师来我们学校作调查,主要是调查张立本同学,以前在我校读书时,有否其他在政治现行上,存在问题不写入毕业评语。

我与严校长接待了他们,我对他们说:

“张立本在初中时,我当他班主任,他的评语是我写的。读书期间,不发现他本人出现大问题,评语上写表现一般为主,他的出身和背景在有关表格中已填得很清楚。

这位同学学习成绩算不错,但就他的父母对他,从小都是娇生惯养,他家里有亲人侨居海外,发现他最大毛病,就是崇洋思想严重,向往西方生活,评语中有这一条”。

调查人员说:“他在海边学游泳很久,后来才知道他学游泳的目的。

某天开往香港的客轮下午三时要启航,他在中午十二点,当全体船员在餐厅用午餐的时候,之前他将塑料袋包藏衣服和皮鞋密封不透水,他穿着背心、泳裤,从浴场那里开始,边游边潜到客轮旁边,客轮平时,常常伸下一条软梯挂在客轮旁边,让船员方便搭小舢上下岸,在人们失大意的时候,他静悄悄地从软梯爬上了客轮,他在女卫生间里换好了衣服穿上皮鞋,一直呆在卫生间里。

“当在关门打开,旅客将要登船的时候,船警清查各船仓,一女警要打开女侧所全部卫生间门时,发现有人在女卫生间里不答话,也不肯出,船警勒令开门,立即捉拿此人并交给了港口派出所。

“在审讯过程中,公安人员向他申明了有关逃港政策,坦白能宽大处理,并交待他在拘留七天内,要如实写出反省书。公安人员看了他的反省书,才知道他是省城“侨星中学”高一级学生”。

公安人员查看了张立本在校档案,发现他不满十八周岁,便电话通知学校保卫科,派人到港口派出所认领张立本回校”。

从此以后,张立本在“侨星中学”获得了一个被同学们公认的“漂亮”的大名——“逃港大贼”!

张立本被认领回校后,一连三天学校派人监管,吃睡关在一个房子里,不允与外面人接触。学校责令他在房子内重新写反省书,要求反省书材料不能虚伪造作,一定要触及灵魂。

张立本被领回校写反省书中有几段重要自述:

“我所处的少儿时候,是家庭最得体、最受世人割目相看的时期,谁能料一夜之间,旧政府被颠覆后成立了新政权,我的家人变成了受社会人唾弃的小镇市民,我父母等一家人,时时当做反面材料,拉上斗鬼台批斗,多难受啊! 从此,我的被家变成人为制造的破败家境。

“我非常孤立,我曾想过:像我这样出身的家庭,多么努力读书,算你考大学得个状元分数,做政审时大学也不会录取你,可怜无补费精神,思想一直处于驾舟失去方向,绕转在迷茫的大海之中。

“前几年的饥荒岁月,因饥饿我差些儿丧了命,现在还是处在半饥饿状态。我听人说、就我也知道,香港和南洋几个地方,那里人的生活有工做、有饭吃,人们过着自由幸福生活,我一直向往他们那里。但是,在这个闭关锁国里,南洋,我就是长着翅膀也飞出不去啊!

“我自从到省城读书那天起,眼界见阔了,浴场、港口、客轮,我一直拿它来打主意,经过几个月的游泳训练,设计策谋,完全自信会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有小收音机,偷听外台消息透露:很多外地人,特别是揭阳、揭西县和宝安县人,在1960年前后几年,借着宝安县的海防优势,有几十万人逃港成功,这个消息如‘醒酒剂’一样,兴奋起来,最终使我大胆地试验人生。

“那料得,是我白天做了一个黄梁美梦,栽了下来!

如今在囚室里写反省,实话直说,担当了的事情,个人的错误也好,犯罪也好,由学校或政法部门依法处治,没有怨言”!

这就是张立本逃港失败后的“自白书”。

后来学校开除了张立本的学藉,派人带送他回到所在家乡的大队,交由大队监管。

从此以后,因被监督和生活所逼,他不得不与大队签订合同包副业,首先,出现他加入砖瓦灶当帮工的那一幕,到后来成就了他旗下几十人的队伍,他潜心攻克建筑技术,承揽建设高楼大厦,在建筑行业当老板,获得大桶金的多彩人生。

                          (四)  录取书被扣

母亲患着一种慢性疾病,己是1964年寒假的某一天,我在山区q城民族草药店找到草药后,正好上午十一点,准备买车票返回家的时候,在车站街头不远处,我认着一个人,高瘦的身材,他头上戴着一顶竹笠,身边挂着布包,手提着一包东西,急促地住车站入口那边走去。

我眼中确认他就是与我同公社橡林大队的 李桐照。

怎么他来山区这里呢?他祖母与我家祖母是直亲姐妹,自然是祖辈留给我们的亲戚关系,以前,平时两家人常常互相亲探。

我在不断地呼叫他,一会儿,他转回头停下步来,我上前与他握个手礼说:“老兄,你好呀!实在太久没见了,来山区这里有啥公干?常常挂念着你啊”!

“说来话长,你有时间否?”他问。

“我来这里买草药给母亲用,现在打算买车票返回家,母亲患慢性皮肤红痒病,家里已有一些另外药,用药时间不急,我有时间停留,怎么啦?”我回答他。

“这样吧!到旅店找个地方,待明天早我们才各自回去”,他说。

我随在当地商业局办的“如归旅社”开了张房票,房很便宜,每天才l元6角钱,李桐照争着付了款。

旅社楼下,开设国营茶饭食店,两人餐桌边坐定,我到櫃台前拿身上存留已久的一斤粮票,交了六角钱,不多久服务员揣来饭菜,我们一同共进午餐后便上楼歇息。

“本旅社有三层楼,是这个城上较好旅社。但房里设备简单,两张硬板床,床上配草席、棉被、蚊帐,桌上放着一个开水壺,配两个茶杯,洗澡要到大冲凉房,没有热水供应。房间里,桌面上有一层薄薄尘埃,似乎住宿旅客不多。

有点疲劳,我睡在床上询问他的来龙去脉时,他回答说:

“我父亲当过国民党兵,又当过保长,中年时,又当国民党乡文书。解放初年,他如果不是病死,过后也会被共产党枪决的。我母亲还是改嫁早的好,不然村上领导时时会拉去斗争与游村,我姐姐早些时也嫁出了门,家中只剩下我一人,非常孤苦,幸好母亲嫁的后父有所微援,不然我早当乞丐在外面了。

“我读完本公社中学初中后,考去W城中学读高中,由于我成绩在班上五名内,按学校规定,我拿着城上派出所开俱的证明,回家转户口来学校实行限定粮食补贴,可是我回大队写证明时,大队领导一班人几乎同一个口径不给办理,心急如焚但何用呢?后来学校庶务长,带学校和城上派出所证明,亲自到我大队和当地派出所交谈,申明了上级规定的理由后才给予办理”。

大队和小队干部眼红地对人常说:怎么能让一个反属家庭子女,迁户口上城读书呢?应该将他们拉回来当主要劳力,天天改造,绝不能让他们逃避阶级斗争!李桐照将这些话重复了几次,我静静地听着。

“过后情况又怎样呢?”我问。

“今年,是我人生最不幸的一年,在六月初旬,我参加了高考,七月中旬学校公布了高考分数,我属大学录取分数线内,心里非常高兴,我一直想:只要大学通知书下来,我便可远走高飞,摆脱家乡一伙人对我设下的‘人间地狱’。可是,同班入分数线的同学,在八月初旬已接到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等了十多天未见消息,心里急了,老师说:录取通知书,平时习惯是按个人藉贯,通讯地址寄回大队本人收,学校没有收到,你回家乡看看,。

“我回家乡大队查访,大队干部说:‘从来没见什么大学寄给你的信’。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直到放寒假前不久,录取通知书一直杳无音信。

“我估计这件事是大队那班人搞鬼,不然怎么有人传出‘李桐照永远去不了‘G省中医学院’的说法呢?又有人暗中传言:录取通知书那封信己被大队秘密扣留封锁,不露声色。

“完了,我人生就这样被那几个人扼杀啊!

前不久有人告诉我:大队开会号召群众,凡知道李桐照下落在什么地方,必须马上报告大队,他己经不去学校了,必须将他遣返回村参加生产劳动,接受改造”。

“那你怎么打算呢?”我问。

“我早打算好久,而且己置生死度外,回家去是死路一条。当时转去读高中的户口,我毕业后学校又转给本人,户口上有限制,如果考学不上,户口只能移回队里,我宁可让户口过期失效,就是当乞丐流浪,也绝不带户口回本队落户”。李桐照说。

“那下一步如何走呢?”我又问。

“我有个朋友,就现在这个县里,他在红坡国营农场某连队当副教导员,兼管连队工会和连队定期出版黑板报工作,由于连队里缺人手写稿和抄写黑板报,借我来当临时工,连队每月给我补助费21元。

“虽然我不是连队职工,但是,他们需要我来干这些,现在没有家乡人知道我在这里,请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啊。为了工作能持续,我今天上城,帮连队买广告粉、文书用纸和多种毛笔拿回为他们所用。

“葛可军呀,我已两个月不上城了,想不到一出去就有缘相遇,幸运啊!找杂工干,虽然应一时之难,毕竟不是好办法,我常常在彷徨中。脑子里乍也解不开,录取书被扣一事,它使我人生前途与希望都破灭了!

“又常常想起孤儿少时,社会己给我留下深层痛楚的伤痕,随着年华暂进,人生道路越走越夹,我没有任何办法了,谁知命运对我会这样无情的戏弄呢?”。

李桐照说着说着,忍不住内心的苦痛,一阵悲从中来,忽然哇地哭了,哭得那么伤感,泪如泉涌!

一整天,他低沉的情绪,我亳无办法安慰他,我说:

“桐照呀!看你命运里有否逢凶化吉的兆头?只能等待命运后来会否解救你人生”!

转眼已是第二天早晨,该回去吧!

我们一同到车站,买着不同线路的车票,恋恋的摇手分别。

刻间,各自乘车,在尘土飞扬的红土公路上,慢慢远去消失了。

时间流驶到1978年,改革开放的大潮才使李桐照获得新生。

他有位亲戚长居澳门,,亲戚寄回簽证,要求内地政府批准李桐照到澳门定居,在朋友 (包括作者在内) 的帮助下,李桐照澳门定居的签证获得批准。1980年他风尘扑扑地踏上澳门之路,从此开拓了人生新的征程。

他从打工、做生意获得第一桶金后,买房子到找姑娘结婚,生二男二女,都分别上了大学,儿女们毕业后当了医生、护士和老师,家庭生活过得好红火。

20l0年,本小说作者,游览马来亚、新加坡后,飞回香港,经澳门专访了李桐照。他一家人30年后见到本人,分外高兴,倾情接待。

聊谈中,作者对他重起那年代录取书被扣的事时,见他那种悲情又涌上心头,眼眶红润,泪珠涓然落下…。

埋在他心底里几十年的哀忿,怎么也抹不掉呵!

当在离境的时候,他们一家亲人送作者到拱北关口。

在拱北关口,李桐照对作者说了一句含有哲理的话语:

“个人荣辱的改变,决定在国家政策、制度上的变革,当制度在不断左右反复的时候,使得各种人,定会带来一损俱损,—荣俱荣的结局”。

以后,这话语常常在我耳边回响着!

                                       (五)  怀乡去国

时不待我,高考将即来临,一天上午,唐副校长传话叫我到他那里,讲的是高三同学参加高考填表的事情。

另外他还告诉我一个消息,接上级来文通知:严校长调回教育局重新任职,我 当“古城中学”校长。

我说:“天大好事,唐校长,可惜我与你一起学习、生活时间不多了,毕业后不管我到哪里去,我都会回来拜望你”

1965年六月底,我参加高考,以较好成绩入围大学分数线。

就在这段时间的一天,一位本校我不大熟悉的初二女学生,亲手交给我只写“内详”的一封信,是女人手迹,这种字迹己经在我眼里消失了三年,我知道她是谁。折开信封,里面写着:

亲爱的葛可军同学:

您好吧!

去年你托人带给我一封信,使我思绪万千,我心里常常想念着你。我失学在家,都与同学们失去联系,有时想写信与大家沟通,但心里

深感内疚摆手了。忐忑的心情,在几次动手给你写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想写的东西难于表达,最终写不成撤手了,请你原谅我吧!

我在家里,生产队己把我当主要劳力。上工地水利建设、土地平整都要我参加;农忙时犁田、插秧或割稻、晒谷子样样有我份,辛苦極了。晚上吃饭洗澡后,要及时到生产队文化室听中央电台广播、或读报纸、读《毛主席语录》,如有怠慢会受到会议批评,没有一刻时间是空闲的。我的人生就只能这样在紧张的劳作中,默默地度过吗?心烦啊!

前几天,村里有学生对我说:葛可军高考入了大学录取分数线,哪间大学录取还未知。 真为你高兴,你可高飞了,人生真幸运,我与你天埌之差啊!

有件事告诉你:我父亲己两年不当航海员了,他与熟人合作开个咖啡店,忙不过来,想我去探望他,能在短时间内帮帮手。他与马来亚政府申请,让我去马六甲探亲,我国与马来西亚国还未建交,是通过当地达人,经多种渠道,几经周折,马来亚政府才批准的,如果我是男青年,马政府绝不批准,因为他们时时提防马列主义输入。

我父亲为我定机票连同签证都在挂号信内,签证准探从入境日起只有一个月,我前几天已带证件到省城出境处,办了准探出境手续。

24日上午十点,我在省城机场乘班机飞往新加坡,下机后要在不同口岸办理入境、出境、入境三种手续,简单地说就是入新加坡、出新加坡、再入马来西亚。每次都要填表。

马六甲属马来西亚的马来甲海峡沿海地区,离星加坡350公里左右,往马六甲有新加坡开出的直达大客车,坐车路途足有5个钟头,我父亲在信中写得非常清楚。他说24日下午1点钟在新加坡机场出口处接我。23日我必须搭车到省城过夜,笠日早上九点前要在机场办好登机手续。

后天(22日)上午8点,我去古城买东西,你如有时间,约十点在古城茶店门口侧边等我,相见后聊聊好吧!

愉快。

                                                                                  江紫樱字

1965年7月20日

收到紫樱的信,我喜出望外。

照紫樱指示,22日上午九点多,我在古城茶店门口侧边等候,不多久她来了。

她提着手袋,打着一张黑色布伞,我们同时互相召呼,近了,我与她握了个手礼,心不断地跳动着。

三年不见,她长高了许多。剪了辫子,留着平肩的鬆发,身上穿着时毛的短袖衣和紧身绿长裤,脚下还穿着南洋寄回的日本拖鞋,红润的面,含情脉脉的眼神,说话时,饱满的胸脯不断起伏着,显得非常漂亮。她身上的衣服还时时散发着樟脑和香水的芬味…。

明白地说,虽然是老同学,毕竟她是女人,我有点望梅之感。

我们进入茶店,里面多人用茶,许多人向我们投来眼光,紫樱有点腼腆,我选了排行最后全空位的圆桌边,俩人坐了下来。

我点两杯牛奶和两块糕饼,服务员很快揣上来,两人一边用茶一边聊着。我说:

“我们俩各人有各人事情,背景不同真难得相见,这下子你离国远去之时,录取通知书十天半月下来,我也远离母校求学去了。

“你去,说是一个月返里,情况变化很难猜测,我读大学毕业,最少要四年时间,我家庭背景你是知道的,中途放假回来探亲,肯定次数很少,甚至不回。毕业后又要到哪里去工作呢?我什么时候有机会与你相见是个未知数。

我们巳经进入青年时代,想的问题多了,成家立业是人生的必然之路,但摆在我面前的事情如学业、就业、事业、创造经济等这些都要用好多年时间才能实现,什么时候才去思考人生的必然之路呢?我感到很迷茫啊…!”

紫樱告诉我:“我们初中试验班同学,考上高中或在另校读书的,没有考上高中在农村的,在这些年,由于国内几年饥荒有后遗症,经济又滞后,华侨常常寄回外汇,还有他们从远洋轮托运回大批食品、衣服和药品救济国内亲人,所以人心向外,慕洋崇洋。好多人以华侨亲戚的裙带关系,想尽办法,寻求出国探亲,去港澳探亲,赖着不回的有多人,有一些人干脆参加逃港,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出港潮、出国潮、逃港潮还在相互不断地诱惑着,当然这种来势并不影响我,我的背景是自然形成的”。

紫樱说:“我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个月后是要回来的,我等待着你实现人生奋斗目标后,才和你共同实现我们之间的人生理想,能否会有这一天?看看命运如何安排吧”!

坐在桌间,我看着她,她看着我,谁都红着眼睛,眼角边含着泪

儿,俩人都有说不尽的情怀,讲不透的的心里话。

一会儿,紫樱争着交了茶菓款,接着她又掏出人民币五十元,在桌的下面塞在我的手里,我推辞着,她说:“我长年积累有一些生活小钱,这是我分给你读书做路途盘费的,勿挂在心上,收下吧!不要声张好了”!

盛情难却,我也只好收下紫樱的一片心意。

店门外有人叫:“紫樱姐,回家啦!时间不早了”。

“同村姐妹一同出市,我明天要搭车,时间有限要回去了”紫樱说。

我和紫樱一同步出店门外,临别,我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说:“可军呀!要保重啊,人生路程长着,后会有期,再见吧!”

“再见了!你也要保重,祝你去国一路平安,希望你早日归来”。

“我记着你的托瞩!”她转脸再与我相见,一边不断摇手,慢慢远离而去。

我半生受着她的恩情,落水相救,她母亲帮我缝衣裤,为上讲台发表讲话,检阅少先队,她给我送新衣,还未跨上大学路程,她给我钱银当盘费,想着想着,思情缠绵,会否踏断天涯路?何时再相见…!

我无声地哭了。

1965年8月初,我收到录取通知书,是G省工业大学寄来的。

8月中旬,已备好了自己的东西,一天,母亲送我到车站,我拿着行李,登上长途大客車,从此远去,义不返顾,走上人生开拓大学读书的道路。

2014-5-12

(未完待续)


  
  • 吟风弄月
  • 发表于:2014/6/24 11:51:26
  • 来自:海南
  1. 沙发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连载来了。。不错、、
  
  • 倾城紫贝
  • 发表于:2014/6/25 8:40:42
  • 来自:海南
  1. 板凳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看小说来了
来自手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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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倾城紫贝
  • 发表于:2014/6/25 8:45:54
  • 来自:海南
  1. 4楼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小说最怕的就是一种流水账的叙述,会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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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倾城紫贝
  • 发表于:2014/6/25 8:55:22
  • 来自:海南
  1. 6楼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还想说,但怕自己说错了。小小说跟长中篇小说有点不同,不说了,说错了又得有人骂我不懂装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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