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日斜吊在中空，山地上的物体就清楚起来，这儿是山路，一会左边儿有人家，一会右边儿有人家。雪道五米宽，只剩中间两米，另三米被厚雪分占，两车相会，必有一车插雪空停住，另一车才轻缓逾过。路两侧有无数威猛黑榆挺立，面如炭翁，黑须飘飖。野地有一片玉米秸倚雪白怀中，金黄耀眼，高埂处并列两道土坝，已成雪墙，偶露苍颜。千株蒿杆裸现坝上，迎风不动，犹针尖插地，紧固雪泥。坝外是纵横田垅，不远便是近山，翠黑是松，红黄是桑柞，浅黄是墩草。远山呈灰蓝，山形虚幻，山体布满雪点。高山后身，看得山影幽暗，雪地植物黑青。十二时，雪霭褪尽，天蓝气透，豆茬浮出白雪半寸，百余山羊低头啃草，群羊散成一字，头向东，尾朝西，屁股后站一牧童，不停执鞭喝犬，头羊不动，狗不轰，群羊不移，头羊捣蹄寻草，群羊仿效。
路北有三户人家伏在雪中，三条黑径从木门处延开，五米处分叉，一叉通茅厕，一叉通大道。三家墙壁窗畔高悬红椒，赤艳夺目，门前堆金黄玉米，占据庭院，高高如楼塔。房角开始向外围扩展桦木板墙，将半里山坡圈于界内，阳光照射木栏，投影倒立在晶雪表面，忽长忽短，半明半暗。西房角设置牛圈、羊圈、鸡圈，稻秸玉米杆横七竖八，牛咬鸡啄。麻雀闻车响，轰然飞窜入林。板墙外有一细弯黑径顺山势向上伸探，一直攀顶，渐渐隐遁于落叶松林深处，冬阳泻来，叶针黑绿，干躯金红，山径洞黑，细雪愈显精白。
下车，提相机沿南沟涉行，遇一片黑榆，榆高十丈，榆下藏沟，忽听泉水咚咚，寻音望去，见脚下沟溪半冻半解，涓流从冰隙中涌出，透过层面，听得冰下溪流鼓鼓作响，溪清冰透，让人忘记数九冬日。爬上坡，有一黑一黄小狗窜出，伏在雪中吠叫，我跺脚，或作弯腰势，俩狗便掉头慌逃。白色坝上凹卧三洼鱼池，雪盖池面如镜，池周生满细枝白桦，坝埂簇生金黄毛草，日高无风，塘静人息，塘面雪光刺眼，白洁如水晶，平整雪面上留下两行蹄印，是生命运动轨迹。细看，南塘宽阔无边，渔家人早已将塘面厚雪铲起，一趟莹白，一垅冰蓝，整洁如粮堆豆场。我抬头问渔家，冰下鱼体多大？鱼家笑而不答，只顾挥帚扫雪。渔家有山数亩，车五辆，塘三汪，地百顷，宅四幢，全置于山上，男人迎日而作，披星就寝，妇道饲狗喂猪，理家护院，儿童温课读书，牧牛放羊。山高日落快，忽见得山雪昏暗，物线模糊，我急急驾车下山，自言自语，人说雪冬人息，山静树止，哪里话，分明连溪水都偷偷流动哩，更何况勤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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