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生人物速写系列之一百零六
王國平
作者:王路生
国平姓王，琼海县龙江中洞村人氏，少年苦读诗书，脱颖而出，遂入龙江中学，主教三十余年的语文，桃李满街，三年前扔下教鞭，退休回归乡村田园生活。国平生张国字脸，两颊饱满，天庭锃亮，发际线略往后退，但基本盘仍在坚守阵地，粗眉，宽嘴，眼尾有了几道深褶，说话声大，浑厚的声音一抖一颤间，腮帮子上的肌肉，便理直气壮地勒出二三条筋线纹，几乎同时，他的腭巴也互动了起来，几与前胸碰头，倒把脖子掩藏了，他身高一米六九，身材厚实，手指粗壮，走路倒似打太极，动作夸张。有相士悄悄说，这家伙长相有点儿禀异，虽不是个高人，但也足以引人注目，且颇有福星高照之异象。
国平年轻时喜欢写诗，至今仍是如此，几乎每天推出二三篇诗作，才气锐利，元气淋漓。有人说，他老婆就是在他的诗情澎湃之下举手投降的，其实不是那回事。他老婆也是中洞妹子，生得山清水秀，浑然天成，自有小鸟依人楚楚动人之处，国平自小与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及至读高中阶段，两人暗渡陈仓，结成一对“地下党"，不料被未来的岳父大人探知，“安心读书，恋爱退场！”岳父对他俩明示，他和她当面表示，痛改前非，背地里却继续传递情报，不畏生死。岳父无奈，问国平：你有何特长？答：我会写诗。岳父曰：诗不是面包。他辩解说：面包里有诗。他随口吟出一首诗，岳父说，我不懂诗，但我知道爱情需要面包。国平借了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中的台词，说，面包会有的。遂与岳父大人坐了下来，聊些家常，聊些他的志向与远方，见他谈吐如行云流水，岳父顿生出一丝怜爱之心，此后便黙许了他的“地下党"行为。
1980年，我高考落榜，进入嘉积中学文科二班补习功课，这个班都是历届落榜生，年龄参差不齐，约六十余人，彼此交往不深。我入读时，国平还未进班，印象中，他好像慢了两个月，那时的他刚来，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后来某夜里发生的一件事情，倒让我终生难忘。那晚，教室外面有人打架，吵吵闹闹中，我见到出来劝架的，则是他。对方有一个不服气的，挥拳欲打他，他立馬摆开弓步，似霍元甲的经典桥段，吐出一句令对手惧怕的话：有胆量的，上来溜溜。对方见到他的气势和言语，早已惧了三分，便作鸟兽散，国平自此立威江湖。
一别二十七年后，文科二班搞了个聚会，人人都进入了中年，我的头发开始下雪，纷纷扬扬间，眼尾纹也深了，国平见到我，问我：宏竞，你还记得我吗？我一头雾水，摇头说，认不得了，抱歉！他一拳捶我左臂，好痛，他大声说，“我，国平溜。”至此，我才如梦初醒，原来他就是二十七年前劝架的国平，我欣喜若狂，拥抱着他说：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啦。去烟园漂流点的路上，国平故意冷落了我，专与女同学说话，不粗也不细，咸淡相宜，倒是他的双眼异常兴奋，一路上如鸟吱吱喳喳的说说笑笑，我暗地里骂他“重色轻友”。
到了烟园漂流点，全班分成四组，坐上气垫船，我和他同组，开始漂流了，开始打水仗了，国平拿着水枪，抽满了一简子水，瞄准对方气垫船上的女同学，来了个猛射，对方船上的女生反应也很快，集中起一支支水枪，猛抽满简子的水，往他脸上打来，他“哎呀"“好痛"地叫着，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给他来了“歼灭战”，我却兴灾乐祸地大笑，这一笑坏事了，他骂我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不与他“同仇敌忾"。 正说话间，对方又集中“火力”向他喷出一束束白花花的枪水，我则忙中出错，竟然也轮番助战，向他脸上喷了一束一束的水柱，他这回真的发火了，趁我毫不防备之际，一脚将我踢进水中，他则坐在船上兴灾乐祸地满脸坏笑，幸好我身穿救生衣，无伤大雅，被“交战”对方的女同学救上了船。他又不高兴了，见我被女同学救起当成了宝贝，他又骂我是“甫志高"，关健时刻“投敌叛变”，他说他要当“许云峰"，要处决“叛徒”。说毕，向我射来一束白花花的水柱，女同学们则哈哈地笑开了怀。
嘉积鸭是海南四大名菜之一，国平特别喜欢吃嘉积鸭，每次从乡下来嘉积步行街住宅区暂住几天，他常邀我到安居工程住宅区附近的嘉积鸭公道店，吃个痛快淋漓。他大口大口地吃鸭肉，我怕他又长膘，劝他少吃点，他说，正合胃口呢，管它三七二十一，吃！他又夹了一块鸭肉投进嘴里，唇边满是油渍。他能吃能睡，这些年，他的腰变成了熊腰。饭局结束时，我要买单，他一时起急，一记重捶戳我左肩，说，“别抢，我来！”
退休后，国平喜到外地采风或者旅游，前段时间在儿子的北京住宅区住了大半年，弄孙怡情，老有所乐。但大部分时间，他是在乡下度过的，灵感来了，便吟诗作赋，或者泼墨助攻心中的城堡，老婆在则，或扇风解暑，或送上杯凉茶，伏案毕，老婆为他擦擦颊上汗珠，两人对视而笑，这段悠悠袅袅般的红袖添香的细节，在他的生活中已成为了常态，他把日子过成了诗和远方，让旁人羡慕不已。
（2020年8月8日晨7点，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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