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笔记之四
乡愁
◇王路生
浓雾中，嘉积大桥的人行道上，有三二人影，隐约可见，不像是锻炼身体的，上前细探，是群垂钓者也。
这么早，在大桥上垂钓，可算是桥上一角新风景。他们手持指节般大小，长长的钢质鱼杆，将鱼丝线抛至十几米深的几乎被一团团雾气遮掩的河面上，只听见哗啦哗啦流淌的河水声。有鱼儿上钩了，手沉了，持杆者就大呼一声，他的运气今早特好，抛杆下去不到十分钟，就钓上一条三四斤重的万泉河鲤鱼。
七点多钟的时候，浓雾渐渐的散去。东边的天际线一片微红，云彩瑰丽，气象万千。抬头向前望去，大桥上，竟有一溜儿的垂钓者，约二十余人。大桥下面的河坎上，野生竹丛旁，或者沙滩边儿，也有四五十位垂杆者。他们中大都是来海南过冬的退休老人。
那位抢先钓到万泉鲤者，东北籍，姓朱。我建议他做道清蒸万泉鲤，并详细介绍了清蒸万泉鲤的制作方法。他说，他回去后就按照我所说的方法，尝个地方美味。“海南空气非常好，万泉河又非常驰名，来此垂钓，不为生活计，纯粹是钓个闲情，取悦自己。”朱老说，众人亦附和道。
其实，清蒸万泉鲤是海南的一道名菜。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琼海宾馆的老何，特别会主厨这道名菜，连同早已驰名的白斩嘉积鸭佳肴，曾专门招待过某国政要，被外宾啧啧称赞。凭着这两道名菜，老何跨过琼州海峡，技压群芳，荣获广东省地方名食比赛金奖，载誉羊城。万泉河盛产的野生鲤鱼，遂成为海南名食佳肴中的“饮食明星”，一时叫响全岛，声名鹊起。
万泉河里野生的鲤鱼，有溪鲤、风尾鲤和镜鲤三种，以万泉河中下游的急水滩和河湾处最多。溪鲤身短肚大，风尾鲤形似金鱼，身和翅、尾巴较长。鱼呈黄红色，一般每尾重二三斤，大的可达十多斤。
每年开春，水温回升至17℃时，万泉鲤便开始繁殖，产卵期的鲤鱼最肥美。万泉鲤比其他地方的鲤鱼鳞片明亮有光泽。宴席上，夹一片肉质，慢慢的放进嘴里，顿觉得松软细嫩，唇舌生香，味道特别鲜美，这是由于养育它们的万泉河的自然环境所决定的。
万泉河源发于五指山，上游两岸，青峰耸立，野生林莽层层叠叠，一片碧青黛绿。一路狂奔而下的万泉河，被两岸那千千重重的大林莽，和灌木丛等绿色所拥抱，水质越来越清澈，原始的生态林带，苍茫古朴，辽阔悠远，在千百年来的热带雨林的涵养中，万泉河早已与大自然浑然一体，河里丰茂的水草和奇妙的浩浩水气，让万泉鲤的营养资源禀异而丰沛，给它们的自由生长提供了源源不绝的温床。
清蒸万泉鲤是利用海南特殊的野生佐料，经过厨师们复杂的工序而制作出来的一道名菜。先是将鱼洗净，去鳞，摘腮，取去内脏，用姜丝、胡椒粉、味精、精盐、麻油等混合醃制二十分钟，再用姜片、葱条和野生沉香树叶垫底盘，将鱼平放于盘中，然后再放进蒸笼里清蒸二十分钟。
蒸熟后加葱丝、鸡骨藤香油、花生油、生抽混合浆浇鱼身即可，这种清蒸鱼肉质鲜潄清滑，味道奇妙。其中的佐料鸡骨藤香油能治身上湿气，温胃理气，与野生鲜嫩的万泉鲤相生互为作用，所以，这道菜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鸡骨藤生长于万泉河上游的深山老林中，采摘十分不易，加上清蒸时用上野生的上百年树龄的沉香叶，致使其凝聚天地日月之精华的芳香之气，一缕一缕的渗进了鲤鱼肉身，故这道名菜又加了一层新鲜味，怪不得它的独特品位，备受各地食客的追棒。
退休后的老何，身价不薄，被聘任为当时琼海最火爆之酒店一一昌隆酒店的总厨师。不过，到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随着海南对外开放的不断深入，一个一个的食客嘴巴却刁了，这时候还有川菜、东北菜、广东菜、湘菜等大陆多种菜系的介入，清蒸万泉鲤和白斩嘉积鸭这两道地方名肴，渐渐的被酒局上的人给淡忘了。
前几天，到万泉河边散步，金光闪闪的夕照中，我碰见老何，他手里拎条三斤多重的万泉鲤，说是有位老华侨，回来找到他，要求他在其子女为其举办的百岁寿宴上，献上一道正宗的清蒸万泉鲤，因为老华侨少年时在家乡吃过这道名食，几十年过去了，他心中仍念念不忘万泉鲤的美味。老何告诉我，他已多年未做这道名菜了，他担心他的手脚生蔬，便到河里钓上一条鲤鱼，准备拿回家去，先练练手。
望着他的身子溶进夕阳里，慢慢离开的背影，我的内心，却泛起一丝隐忧。
（2021年1月28日晨8点，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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