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笔记之八
烟火新村墟
王路生
阿香姐的茶店，躲在新村墟横街的菜市场一偶，店面不大，仅十九平方，凌晨五点多钟，外面还是黑矇胧的，她就起来忙活计了，在后厨劈柴生火、舀水和面、剁肉砍膀，她穿条棉质红衣，在一长桌前，滚面，做面包坯，馅儿是炒熟的五花肉、葱花、芝麻、花生米、蒜头、调和油等佐料，捏面包坯毕，又往坯面上撤点芝麻粒，一切都妥妥当当了，往火窑里投进一筐一筐的架烘的面包坯后，封口，再往灶肚里添些许柴火。待她转过身来，她又煮起豆浆。约二十分钟后，芝麻酥皮面包出炉了，香气四溢。
这个时候，赶早市的人，也开始进茶店吃早茶了。热气腾腾的豆浆上桌了，芝麻酥皮面包咬上一口，那酥皮就嘣了，嘣片差一点落下了，我迅速地伸出舌头，把快丢下的那爿脆皮，滚进了嘴里，香酥酥的，嚼咬间，顺手喝上一口豆浆，唇齿稍烫，胃口温热，出了些许微汗，全身舒爽矣。
老家的菜市场，就横在一条狭窄的小街两旁，仅二十余米宽，长不到二百米，平行向东直奔而去。当阿香姐的炉火蹿出火星，映红半边天的时候，四乡八方赶早的农民，便三五成群的进入菜市了：手推车呀呀，扁担吱吱，带来了嘎嘎乱叫的鸡鸭，鳞翅翻动的万泉河野生鲜鱼，水灵脆嫩的蔬菜，这菜名可多了：空心菜、白菜、花菜、韮菜、芹菜、椰子菜、香菜等品种，还有青豆、长豆、红豆，黑豆等豆类，这些农产品，大都是文田村、翁岭村、新井村、马路村的农民自种的绿色食品，家里吃不完了，他们摘下一筐一筐的，大清早便肩挑到菜市场，寻上一个摊位，就大声吆喝，那位叫新哥的，叫卖声算是菜市场一绝，他清清喉咙，高亢的声音就出来了：“卖新鲜蔬菜啰，绿色食品，农家自产自销，纯天然……”见他叫得起劲了，卖豆腐的阿珍姩，也唱起了和声溜字腔：“卖豆腐溜，自种的黄豆溜，手磨的豆浆溜，三元一块溜，快快来买溜……”
有位与她生面的买菜汉，来到阿珍姩跟前，说，“你究竟是买豆腐溜，还是卖溜字腔溜？"阿珍姩便朝他微笑，老汉与她纯粹是开个小玩笑，他掏钱买下三块豆腐，便哼唱着琼腔，转身到新哥的卖菜位，说了句话：“好菜呀，要5斤。”旁边的，是卖鸡蛋的阿芳，与老汉的儿媳妇相熟悉，她问：“阿爹溜，买鸡蛋不溜？”老汉答：“买溜，买溜。”竹篮里又沉了些许斤两。
走出三四米远了，冷不防的，新哥走了上来，往老汉的竹篮里添上一撮蔬菜，老汉愕之，新哥说，“侬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抱歉啊，原来你是侬同学的老爹。”他问了新哥的姓名，立刻明白了，呵呵一笑：“谢谢你啦溜。”新哥说，“自家地里的菜，多了。添菜给你，求的吉利。年关近了，添菜，就是添彩！”
一条小街，把菜市场闹得个热气腾腾，沸沸扬扬。菜行的后边，有卖日杂百货的，有卖香蕉甘蔗的，有卖纸花香烛的，但更多的是饮食店。想吃白粿粉条汤了，呼上一碗，蓝边大碗里直泛油花，里面有个鸡蛋和猪肠子、瘦肉若干，再加上绿的芹菜片、红的辣椒片、香的小葱丁、辣的胡椒生姜末等佐料，如果你还中意空心煎堆（俗称“珍袋”），老板就会给你奉上刚出锅的炸得金黄喷香的“珍袋”，咬一口，烫得你脑壳直楞，同时吸一口碗里的粉条，辣得你大汗淋漓，胃部微热，也看得见你的眼眶溢出了些许眼汁，又香又脆的“珍袋”，加上嫩口的白粿粉条汤，吃得你灵魂出窍、憨态百样。出了吃铺的人们，多是冒着热气，抹着汗水，咂巴着嘴巴，直嚷：“过瘾！过瘾！”
那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则喜欢吃份“公道"当早餐，所谓“公道"，就是一小碗里的鸡肉，或者老鸭肉，三五小块的，外加一个饭团，一碗葱花汤。每份公道15元或20元不等，喜欢哪一款，悉听主便。清江公就喜欢吃15元的那款公道，尽管鸡肉比中碗的少了几块，但他不在乎，仍吃得津津有味。每天6点钟左右，他就来了，找一位置，坐下，因为是老熟客，不用他叫喊，店小二便照例将小碗鸡肉奉上桌面，他高兴了，喝点小酒，啃起鸡肉，直呼：“香溜，真香溜！”
他知道，店主阿福的鸡肉公道，特别棒。阿福的鸡，是他在白石岭的鸡场放养的，那些家伙专吃虫儿和瘪稻谷，及野山果仁长大，鸡儿还喜欢跳上树，或是在大树底下扒开土块，觅吃虫儿。这鸡肉果然是味道有异，肉质嫩口，鲜美，香味比其他放养的鸡肉多了一层味，夹上一块，再蘸上用野生金桔汁、蒜头、生姜、芝麻粉、山柚油等混合的佐料，待沾得滚身了，提筷将鸡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咬上一口，哗，满嘴弥香。清公一呼，“香，特别香！”惊得众位食客，纷纷转头过来，看着他的吃相。
小小新村墟，美食令人垂涎欲滴。野生山薯粥，会让你满嘴生津，甜薯小汤圆，会让你温中理胃，清蒸万泉鲤，会让你吃到久违的乡愁味。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进来了，男的帅气，女的大都爱穿条牛仔裤，将臀部包得紧紧的，这边呼，那边叫，放肆疯笑，嬉戏打闹。那些服务员，穿行其间，个个眼睛笑得像月亮，嘴巴甜得似蜜糖，既夸你眼力好，懂美味，又赞你长得俊，有福气。你咂巴着嘴巴乐了，老板娘子乐弯了腰。
（2021年2月4日早上6点多，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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