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笔记之十
重逢
王路生
“你是王世业?”
“你是陈兴国?”
昨天下午,在新村墟的一间茶铺里,自朝阳中学初中毕业后,分别已有55年的两位70余岁老人,在此地重逢,彼此都认不出对方的相貌了,他俩互相握手,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问,互相端详了良久,彼此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才大呼小叫着热烈地拥抱,鱼尾纹的眼角,溢出了几滴泪珠。
王世业是文田村的一位老农民,世袭耕作水稻田。按王氏辈份,我称他为“业哥"。几个月前,我和业哥在小店吃早茶,他忽然问:“你认识陈兴国吗?”我与国哥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国哥的文笔特别好,常向报社投稿或发表。我点点头,说:“认识呀。”业哥接着言:“你是位文人,他也是位文人,我料想你俩应该相识。”他告诉我,说,他和国哥于1963年一同考进“乐会县第三中学”(即后来改名的朝阳中学),既是同学,又是同桌呢。
昨天上午,国哥打来电话,叮嘱我转告业哥,他将于下午四点钟左右,与业哥“接头”,地点就定在新村墟的“重逢茶铺”。
55年来从未相见的两位老同学,此时相见,都对各自的外貌感到意外。业哥微陀背,早年的饱腮帮,被岁月的刀劈斧削般,瘪了,眼眶内陷,当年那个帅气的小伙子不见了。国哥头发秃顶了,为了审美需要,戴顶灰白色鸭舌帽,架一副夹鼻老花眼镜,两耳勾着一副口罩,浅蓝色的,绕于腭下,颇有喜感。
业哥拉着国哥的手,说,“几十年过去了,我能和你在新村墟见面,非常不易。”国哥点点头,说,“是的,非常不容易,我和你分别几十年后,能够在晚年里重逢,就是幸福。”他俩在互相谈起班上的其他同学时,才晓得,已有十余位老同学,陆续的走了。
在茶店里,这对近150岁的老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让思绪穿越时空,追忆似水年华。
那一年,业哥家里有5位兄弟,他是老二,每周日下午3点,他就背上5斤米,一包椰子盐,赤脚步行30余公里,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抵达朝阳中学。
国哥是朝阳乡人,他家离学校较近,但是,他的家里和业哥的家里一样,都是穷得叮当响。当时,学校的一天伙食费是一人一角一分(含早餐),而校方每顿饭供应的蔬菜和肉片少得可怜,几乎不够伴填米饭下肚,幸好业哥带上他母亲炒熟的椰子盐,国哥带来了份咸鱼,他俩就凑合着一起吃饭,互相接济着彼此的饿肚皮。
课堂上,他俩同坐一张桌,挺直腰身,认真听老师讲课,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业哥数学强,国哥善作文,睌修下课回到宿舍后,业哥挑灯辅导国哥,恶补数学知识;待国哥明白了数理,他就要求国哥指导他的作文写作……
有一天,业哥感冒了,整天无精打彩,国哥摘来鸽肾树叶,煮水给业哥吃,待业哥好一点后,他又晚上跑回家,煮碗鸡汤,送给业哥,喝下。1966年初中毕业时,业哥和国哥手搀手,在一棵碧青叶子的长得葳葳蕤蕤的鸽肾树前,留下了一张张扬着他俩无限青春的合影。
“不说过往,只记今朝。来,喝咖啡!”国哥举起咖啡杯,与业哥碰杯,“以咖啡代酒,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业哥叫我帮个忙,拍下了他和国哥重逢的瞬间。
“你血压高吗?" “高,天天吃降压丸呢,你呢?" “也高啊,也是天天离不开药丸。 ”国哥回答道。业哥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段,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国哥送一本由他和女儿琼琼、粒粒合著的〈父女初书集〉给业哥,业哥惊喜了,仔细地翻看着书册,看到了当年国哥的照片,说,“你当年帅,真帅!”国哥又送上一箱饼干,业哥说,“我收下你的书册,拿回家慢慢的拜读,即可。难得你有心专程来乡下看望我,饼干就免了!”国哥将饼干箱塞给他:“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业哥最终拗不过他。
国哥还问了业哥的年收入情况:“槟榔种多少棵?收入怎么样?除了种稻田外,还有增加什么新的收入?”业哥答:“收入不是太多,但够过上好日子,我现在的主业是,陪伴孙儿孙女玩玩,我已有4个孙儿了,你呢?”
国哥说,“我与你一样,也是陪伴最小的孙儿玩玩,偶尔才写篇文章,只图一乐!”
(2021年2月8日晨起开笔,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