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路生人物速写系列之一百六十八：哥雄

路生人物速写系列之一百六十八
哥雄
文:王路生

海口人和文昌人叫他为“哥雄”，琼海人则倒着叫他“雄哥”，两种叫法都合乎当地的语言习惯，没有荒谬百出的弊端，不论哪一种叫法，陈德雄都会感到高兴，但也有个例外，有一次回到家乡琼海，一群乡党在亿豪酒店二楼围坐于一起喝茶，突然间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叫他一声“哥雄”，要是换了别人，早就眉开眼笑地与对方称兄道弟了，他却像没听到一样，只顾低头喝茶，走什么山要唱什歌，哥雄是熟记于心的，也是顾及规矩的。那位拍他肩膀者自讨无趣，闷着心低头喝茶，空气似乎凝固了，为了打破沉黙，我将计就计，来个理直气壮：“哥雄，喝茶！”旁人脸色煞白，皆认为，我是个晚辈人，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火上添油么？其实我心里是准备挨他骂的，想不到哥雄提起茶杯，与我碰杯，来个顺水推舟：“哥生，喝茶！”话刚落，全场笑然。记得那天的茶会，来了许多琼海文化界名流，他作为省报退休名记和家乡名人，自然而然成为了茶会中的聚光点，一方山水孕育一方人，万泉河的钟灵毓秀，让哥雄们风云际会，激扬文字，指点江山，这般场景，与千年前的竹林七贤相聚的意趣颇有相似耳。那天，我与他握手告别，互道珍重，“哥雄”这名字便成为了我在琼海与他打招呼的专用词。如果有人在琼海想这样叫他“哥雄”，许是也要思忖再三了。

哥雄成名的时候，我刚刚参加工作，他当然不认识我，而我却从报纸上记住了他的名字，天天出版的海南日报，天天有他拍的新闻图片，如蓆席般大，让我暗暗吃惊，于是，我突发奇想，花去一百三十四元（三个月工资总和），外加十八张华侨票，买了部国产海鸥牌120相机，玩起了摄影，但我终究成不了另一个哥雄，尽管我也曾努力过。那时的他，风华正茂，阳光灿烂，有许多姑娘倒着追他，他心里乐开了花，但他不是吴亦凡，他只爱他的“渔家妃子”，据说他成婚的那天，东西南北中五位暗恋他的姑娘，拥抱着差点儿哭成了万泉河。

哥雄嫂很本份，也很懂规矩，说不上沉鱼落雁，但她殿守大后方，坚持四十余年红旗不倒，哥雄的“军功”章上也有她一半功劳。哥雄是的孝子，退休后常常回到潭门乡下，照顾九十多岁父亲的生活日常，在乡下，他变换了个角色，穿着条白色丁恤和短裤，头发凌乱，赤脚行路，如村中老伯一样，很接地气，他不再是早上挎着鼓襄襄相机包出门，忙于奔波各个采访场的记者，到了万家灯火的晚上，许多人都睡着了，他才拖着疲惫的相机包回到自已最温暖的家。哥雄嫂会为他卸下相机包，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为他泡上一杯热茶，然后又站在他的背后，手持一把葵叶扇，一边说着些东西南北的事，一边为他扇扇风儿，未料到的是，微风凉爽中的他，却鼾声如雷，安然入睡。沙发当床的事时有发生，哥雄嫂不与他计较，悄悄地为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坐在他的对面，灯光柔和，气氛甜蜜，她仔细地端祥着他的睡相，轻轻地摇头，竟自微笑。古人云，举眉齐眉有孝妻，这样的夜晚，哥雄该是好梦到天明，福气连绵了。

哥雄青年成名，让我辈仰幕不已，想不到他的晚年也熠熠生辉，名重乡里。2020年开初，风云突变，武汉疫情阻击战悄悄打响，举国合力抗疫的无数英雄，舍小家为大家，纷纷驰援湖北，哥雄天天看新闻，夜不能寝，手握铁笔一支，连续涂画出近三百张的抗疫人物速写，备受媒体追捧，一时洛阳纸贵，嫂子却说，他是怪胎一个！

近期阅报，又见他画画椰子树，画画田园，他有幅油画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河畔溪边，房前屋后，随处可见参天茂盛的椰子树，与毗邻的山林稻田相守，浑然天成般达到旷世的宁静，让观者自然的有种冲动：依偎于青山绿水的怀抱，抚一曲行云流云……哥雄以故土田园为主题的油画，粗犷中有诗意，质感中有思辩，看那一座座长满茂盛森林的白石岭群峰，处处是望不尽的青秀，处处透出清新的神韵。秋风徐来，水波不兴，那条政治上非常著名的万泉河，别有一番灵气，绕城曲折而过，它在哥雄的世界里清幽自由而流，没有喧哗高唱，在群山间蜿蜒前行，隐没在远方的夕照里。哥雄所作之画，一半送友人，一半私藏，他最钟意的是，秋风吻过潭门的晚年。

（2021年8月11日晨起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