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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长篇海南乡土小说连载:林森与他的三任妻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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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2/3/23 20: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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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海南乡土小说连载:林森与他的三任妻子

作者:高岚


第二章:喜得贵孙

  在“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如火如荼的抗美援朝热潮中,在阿婆求神拜佛的虔诚下,在阿婆、阿爸、阿母的千呼万唤下,1953年,林森带着洪亮的哭啼声呱呱堕地。
  
  忐忑不安的阿婆,战战兢兢地亲眼看到、亲手摸到新生儿胯下“鸟仔”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给媳妇起火煮鸡蛋红糖水,而是站在板凳、爬上神桌,在神床香炉里焚香点烛,虔诚、及时给“公婆父母”(列祖列宗)送去喜讯。
  
  “公婆父母,将来我有脸有见您人啦!”,阿婆老泪纵横。
  
  "死路头(指南洋杳无音信的丈夫),咱有孙啦!”阿婆泪花盈眶念叨道。
  
  然后,她在家门口郑重悬挂一串野芋头。其一是告示他人,家中有人坐月子,知情者在此期间不要随便上门;二是此芋头有强烈的麻嘴性,警戒他人勿多嘴多舌、以免招来祸灾。
  
  本地民俗,如主人家疏忽没有挂警示物而有不速之客贸然闯屋时,主人则要求客人剪下少许指甲或头发,以祈求婴儿平安。
  
  阿婆作主,给心爱的孙仔起了“妚拾”的乳名,就象北方人喜欢给孩子起“狗剩”、”狗娃”、“门栓”、“门锁”一样,民间传统认为,越是金贵的孩子越得起丑陋俗气的名字。
  
  不过,因为太俗,孙儿的这个小名只用很短时间,而且只有阿婆一人用。
  
  心里一块石头砰声落地的媳妇,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接受家婆无微无至的照顾。
  
  “做十二日”、“做过月”、“做对岁”。特别是后两种仪式,香烛燎绕、杀猪杀羊,大摆酒席、大宴亲友,三个姐姐没有享受的出生仪式,这个宝贝孙子全都享受。
  
  “做十二日”是本地特有的民俗。因为按照乡下旧例,刚出生的婴儿只能与母亲一起睡床,十二日后才开始睡摇篮。从睡床到睡摇篮,乃初生儿初涉人生的第一个转折。
  
  这天,当外婆的必带婴儿衣服、一副猪肚、一胛猪肉、若干咸蛋等上门庆贺。其中,猪肚是给产妇补身,因为按照中医“吃啥补啥”的理论,生了孩子后产妇肚子受亏损,吃猪肚可以“补肚”。
  
  乡下,如有妇人手拿或肩挑礼品满面春风地赶路,路遇熟人打招呼,妇人回答道:“割猪肚去‘衣女甫仔’补肚!”,旁人一听就明白,该妇人前往庆贺外孙或外孙女的“做十二日”。
  
  “做过月”时,林森外婆率领诸位媳妇挑着满满一担薏粑、几套婴儿衣服、几顶婴儿帽子、一对婴儿脚镯(民间寓意把孩子锁定)、一只用外婆银腰链改打的长命锁,大摇大摆进村,大声大气说话。

  喜得贵子,娘家人脸上一样泛着喜气。
  
  看着抱着亲着哄着粉嘟嘟胖乎乎的孙子,阿婆发话:“侬阿爸是识字人,大名由阿爸起,起个吉利名”。
  
  当小学语文老师的林道明将新华书典翻个遍,琢磨了三天三夜,说:"双木成林,多木成森,就叫林森吧,倒过来就是森林。"
  
  他希望儿子改写林家单传的历史,希望从儿子一代开始人丁兴旺。
  
  阿婆一拍大腿,我仔有学问,起个名字也有学问。
  
  “这孩子凝聚林家几代人的精气、灵气嘞!”。
  
  吃“过月酒”时,林道明老师的一个同事这样评价襁褓中的孩子。
  
  “凝聚林家几代人的精气、灵气嘞!”
  
  文化人咬文嚼字的话语中,阿婆牢牢记住的就是这一句。
  
  “做过月”次日,林森阿母风风光光地回娘家“走光忘”。
  
  “走光忘”也是琼海乡下民俗。因为孕妇怀孕期间特别是怀孕后半段身体沉重、体型臃肿一般很少出门,也很少回娘家;坐月子期间,大门不出,静养在家;满月后,就可以出门,就可以一身轻松地带些婆家备下的礼品回趟娘家,娘家父母则将这些礼品分送四邻五舍以表同喜同贺。娘家父母则做饭款待闺女,吃过饭后便回家,不得在天黑后才回婆家,更不能在娘家过夜,这就是“走光”的意思。
  
  旧时,“走光忘”还有一种寓意,就是要产妇牢记为婆家生男丁续烟火的职责。特别是只生女孩还没生男孩的产妇来说,希望这一走,便走掉生女孩的晦气。回婆家时,当母亲的派儿子(没有儿子则派侄子)手拿一只发了芽的椰子陪送产妇回婆家。因为发芽椰子有蒂,此举是祈求闺女下次生个“有蒂的孙子”。
  
  本地有名谚语:“三咕六伏七坐八爬行,对岁开步跨跨行”。这是民间对初涉人世的婴儿生长过程的概括性总结。
  
  婴儿期的林森,完全遵循这个生长过程。
  
  林森的“对岁”庆典也很隆重。先是“做公祭祖”(即告诉“公婆父母”林家的小孙子已经满周岁),然后举行“抓周”仪式,最后是“做酒”宴请亲朋好友。
  
  让林森“抓周”以预测将来命运的物品很丰富,既有自家准备的算盘、书册、印章、红包、秤尺、文房四宝、彩缎花朵,也有外婆家送来的“手工粑”。
  
  本地民俗,给婴儿“做对岁”时,外婆除了送薏粑、鸡阉、婴儿衣帽外,还得送一套请人特制的“手工粑”(即工艺粑)。此粑是用籼米磨成浆,装于米袋,用磨盘把水份挤干,然后将米浆泥手工捏成形象逼真的各种形状,再下锅蒸熟,最后在上面用颜料描红绘色。
  
  “做十二日”、“做过月”、“做十二日”,外家都要花钱送礼送粑,为此琼海民间便有“咱子生人孙,人室欢喜咱室闷(即发愁)”的民谣。
  
  “抓周”物品摆放在客厅八仙桌前的草席上,浩浩荡荡的外婆一家人,前来“吃过月酒”的亲朋好友、喜欢看热闹的孩子们,围围观看已蹒跚走路的林森“抓周”。
  
  为了讨吉利,也是对这位姗姗来迟的孙子寄以厚望,在媳妇没有把孙子抱来之前,当祖母的把儿子随意摆放的“抓周”物品按自己心愿摆放一番,把书册、红包、印章、算盘等放在前面,而把吃的、玩的通通放在后面。
  
  众目睽睽之下,林森先是抓书册,围观者欢呼:“这么小仔将来是个读书生!”
  
  马上有人应和:“当然罗,父识字,子也识字嘛!”
  
  放下书册,林森就去抓算盘,并把算盘举起来摇得珠子唰唰响。
  
  众人又是一片欢呼:“这个小仔将来会理财,会做生意!”。
  
  放下算盘,林森再去抓民间制作的能放在嘴里吹响的“公仔哨”。
  
  围观者沉默下来马上有人说:“这么小仔将来吃穿不愁,善于及时玩乐”。
  
  当发现林森一手抓住一个红包时,又是一片欢呼声:“好!将来会赚钱,有钱使(花)”。
  
  最后,林森越过身边五颜六色的物品,伸长手臂,抓放最后的一朵漂亮的彩缎桃花,围观者又说:“这么小仔将来有桃花运”。
  
  抓完这几件物品,林森转身扑在阿婆身上撒娇,要阿婆抱,再也不愿意抓下去。于是,众人也作鸟兽散寻座位入酒席。
  
  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孙儿,阿婆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握在手心怕碎了。
  
  抱着亲着抚摸着大脑袋、大眼晴的心肝宝贝,阿婆得意道:“头大大,不做贼就做官”。
  
  用阿婆的话,这个孙仔金贵但不娇贵,他胃口好,不挑食,喂饭时喂一口咽一口,满满一碗饭一会儿就喂完了。
  
  几个孙女断奶不久,就跟着大人吃拌咸鱼汁的番薯粥。可这个孙子,阿婆却专为他煮白花花的大米饭。
  
  喂饭时,阿婆自己将米饭咀烂后,吐在汤勺里再喂到孙子嘴里。
  
  一旁看的儿子直皱着眉头,犹豫再三才开口:“阿母,这样饲小仔不卫生……”。
  
  当母亲的大声训斥:“乜叫卫生?一代人饲一代人,都是这样饲!”。
  
  当儿子的无语而对。
  
  抱着大手大脚健健壮壮的孙儿,看着尖嘴猴腮的二孙女,阿婆感叹道“粗吃粗肥,挑食尖‘加村’(屁股)”。
  
  抱着大眼晴大脑袋肤色稍黑的孙儿,阿婆念来念去都是那几首世代相传的儿谣:“月光光,提支灯笼去行村;不怕神,不怕鬼,只怕老婆不开门”
  
  “加了哥(一种小鸟的名字),尾长长,飞去深山吃树仔(水果),飞回后园吃槟榔”
  
  “刚(与)公讨螺公不分(给),公欲留着饲公孙,公孙(长)大,劈田畦,土蜞咬,脚趾烂”。
  
  “三十夜昏月光光,贼仔划船进城门,乜人见?'青夜'(瞎子)见,乜人知?“青聋”(聋子)知。乜人叫?妚哑(哑巴)叫。乜人赶?“跛脚”赶。赶到处(哪里)?赶到白晒田,水浸半身腰,从‘头毛尾'(头发稍)抓着,见是'皮箱'(和尚)”
  
  “担篮担册回去室(回家),放下锄钯去使牛(犁田)、使(犁)这幅(块)坡种番葛,使(犁)那幅(块)坡种甜薯。甜薯一铺铺(块),大吃猴酸(猴子)读乜书?顿顿吃饭改大碗,放筷斜斜挟大鱼”。
  
  “八月十五月光光,抬头望月咱心乱,当初郎君去番日,十八相送泪垂垂。临行种椰相订约,椰树结果郎才归。只是咧,月缺月圆今又光,树大树高果累累,天天携仔依树望,不见郎君回家门。去年椰熟娶媳妇,今年孙儿吃椰水,年年盼望心切切,盼到何时郎才归?”。
  
  “天上出星一堆堆,凉水淘饭知作吞(怎样吞)?前母盛饭饭碗堆(即满满的一碗),后母盛饭碗‘加村’(即只盖碗底);前母打我用芒杆,后母打我用铁锤。铁锤铁心肝,谁个生你胆此大?我父娶你伺候我,粗粗语言和你磨”。
  
  林森头上那三个与众不同的发旋,也是阿婆得意的资本,她抱着亲着抚摸着自言自语着:“一个旋娶一个老婆,我阿森三个旋,将来要娶三个老婆!”。
  
  念小学的大孙女听多了,怯生生地插一句嘴:“新社会一个‘公爹’(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那阿森以后会死两个老婆么?”。
  
  阿婆恶狠狠地向大孙女翻白眼:“呸!呸!呸!净讲作衰话,赔钱货!”。
  
  生林森后,才三十出头的阿母已是花容失色,头发枯黄,瓜子脸成尖下巴,未老而先衰。夫妇俩商量不打算再要孩子,可母亲的意志不可违抗:“人不是讲独木不成林么?咱屋人丁少,再生一个阿弟也不多。你看四村八乡、上屋下门的,处(哪)间屋不生五、六个仔?人常说,上截肠生‘衣 女甫 仔’下截肠生‘公爹仔’”。
  
  阿婆“上、下截肠”的理论没有应验,林森又添了两个妹妹。
  
  “看来,命里注定林家代代单传!”面对宿命,阿婆只能哀声叹气。
  
  林森的三个姐姐的小名,由阿婆钦定。而林森下面二个妹妹,阿婆再没有起名的心思。
  
  自那以后,无论大小都把老大叫大姐,其他四个女孩按排行:阿二、阿三、阿四、阿五。大名则全部由阿爸起:大姐叫林栩、阿二叫林楠、阿三叫林枫、阿四叫林柯、阿五叫林桃,名字边旁全部取“木”。
  
  至于林森,在家姐姐们叫他“阿弟”,妹妹叫他“阿哥”,阿婆叫他“阿侬”,阿爸、阿母叫他“阿森”;除了通用的绰号为“大眼森”、“大头森”,还有姐妹们背地取的“大吃祖”。
  
  五姐妹中,只有阿三的绰号最多,公开的绰号是“猪脚三”(乡下大凡排行第三叫阿三者都有这个绰号),阿婆给她起的绰号是“泼妇三”、“恶女”。
  
  每当家人或外人在家里或家外对阿婆的罗嗦发表可褒可眨的评论“人老话多”时,三姐林枫总要加上一句“人老屁多”。
  
  不知从何时起,反正自林枫记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阿婆屁特别多屁声又特别响亮。任她面前是生人熟人、男人女人、县级干部、公社级干部,是行走于公社镇上、惬意啜茶于茶店中还是咀嚼于“做亲家”酒桌上,那声音随时随地都可以从她的屁股里溜出来。地富反坏右分子可以管制,可阿婆的屁无法管制。不过,音量却可以控制,如是广庭大众或是县级干部、公社干部上门慰问等庄重场所里,那发自体内的声响带有几分怯懦几分压抑,可在自家家里特别是晨间起床时,那声响却是响亮、豪迈、 肆无忌惮。
  
  阿婆的生理性排泄还有个特点,清晨,判断她是睡还是醒,以屁声为准。她一觉醒来,人仍躺在床屁声先响,就象人们晨起撒的第一泡尿一样,阿婆晨起第一个屁响悠扬、洪亮、酣畅淋漓。
  
  当阿母还是新媳妇时,早晨当干完自己的活,有事请示或告诉婆婆时,便怯生生地站在婆婆睡觉的“屋仔”窗前,候婆婆痛痛快快地将肠道里蕴积一夜的污气、浊气一排而空后,才轻轻开口说话。
  
  在三孙女林枫没有出世之前,在村里长辈中,那夹带音调的气浪之排泄已经被时间冲刷得淡而无味;在家里,孝顺的儿子、温顺的媳妇已熟听无睹。可对孩子们来说,却是永远的笑料,特别是那声响响得不合时宜之时。
  
  “屁婆”是阿婆的绰号。
  
  不过,众人都知道,阿婆屁多是多,响是响,但不太臭(除非过年过节时),这也许与阿婆的肠胃里填的大都是番薯、木薯、番薯叶等粗粮野菜有关。因为屁中的臭味源自一种名叫吲哚的化合物,而这种化合物是蛋白质代谢产物,这就不难解释每年正月初生产队晚上集中学习时屁声此起彼落而且臭气冲天——这个道理林枫学医后才弄明白。
  
  阿婆的生活理念:吃不相同饱相同。也就是说,不管吃的什么食物,甜薯黑姆也好,人参燕窝也罢,饱的感受都一样。因此,在饭桌上,好吃的东西都让晚辈吃,不好吃的东西自己吃。她的理由是:“仔(儿子)和媳妇要上课、要做工(即下地干活),不能吃太差;孙仔孙女在长身体,也不能吃太差;老的(老人家)土已埋到脖蒂,吃得再好也是浪费”。
  
  “吃进的草,挤出来的是奶”,这是长大后的三孙女对阿婆人格的评价。
  
  父亲的微薄工资、母亲撑着虚弱身体挣的工分,抚养六个孩子,这个家庭成为生产队里年年榜上有名的超支户。
  
  缸里的米再不够,锅里的饭再稀,林森总能吃上阿婆专门为他捞的干饭;姐姐、妹妹们肚子再饿,阿婆也不会让林森的肚子饿(除了众所皆知的“三年困难时期”)。一个薏粑、一块白肉(海南人把肥肉叫“白肉”、把瘦肉叫“赤肉”)、一个“真袋”(煎堆),阿婆“发市”或“吃亲家”或走亲戚带回的“迎路”,那是林森的独食,除非食物多或林森吃不完。
  
  虽然当小学教师的林道明一个月只有几十元工资,孝顺母亲的儿子自己节衣缩食,每月总给母亲几元钱:“阿母,孙多婆苦,你想吃乜就去市或去‘铺仔’买乜吃”。
  
  儿子孝敬母亲的钱,母亲通通“孝敬”给心爱的孙子。
  
  其实阿婆口袋里并不缺“钱仔”(零花钱)花。她将卖竹帽笠的钱大半交媳妇理家外,口袋里都打些埋伏。在林森出世之前,“有钱仔使使”(有零花钱用)的阿婆,久不久上一次镇,发一次市(赶集)。她不负责采购,家里吃的蔬菜大都是媳妇自种自给,“抹锅肉”、盐、煤油、火柴等日常用品都由媳妇“发市”时一起采购。她“发市”就是逛一逛市场,看一看人气,碰见老姐妹、老妯娌时停下寒喧几句,然后慢悠悠的走进小茶店,或是怡然自得啜一杯“咖啡黑”配一个“茶果”(点心)或是美滋滋地吃上一碗“白粑汤”(即米粉汤)或一盘“白粑炒”(炒米粉)。
  
  可自从有了阿森后,镇上、茶店里甚少看见阿婆的身影了。有老姐妹、老妯娌问“林森室婆,好久不见你发市?”
  
  “和孙(带孙子),没闲(没空)!”
  
  阿婆简短的回答中透着一种得意劲。
  
  本来大孙女二孙女小时跟着阿婆睡“横屋”,可自林森半夜哭闹的那个晚上开始,阿婆就将三个孙女安置于与阿母同一客厅的卧房。阿婆只带阿森一人睡屋仔。这样,就为私下参加村里“做公道”以“孝敬”孙子提供方便。
  
  世代以来,林森的家乡,万泉河流域有“做公道”的传统民俗。
  
  “做公道”即大伙出钱凑份买来生鸡或生鸭或生鹅(也有买整只狗),由“公道头”主厨煮成白切鸡(鸭或鹅)。公道公道,公平有道,其道是按所凑的份数平均分份,份数越多,每份的量就越少。鸡(鸭)汤中加入大米煮成鸡(鸭)饭,趁热捏成约拳头大小园球状饭团(俗话叫“饭凸”),也是按份数每份若干个。至于蘸料的做法,也十分讲究:大碗中加入蒜茸、姜未 、味精、适量糖和盐,再倒入沸腾的鸡(鸭)汤,最后加刚摘的新鲜的桔子汁和辣椒,洒上香菜。鸡(鸭)汤鲜美、蒜香姜辣桔酸、令人馋涎欲滴的蘸料就做好了。
  
  “做公道”必须有人当“公道头”。“公道头”的工作是邀份、买鸡(鸭)、煮鸡(鸭)、做饭捏团、分份、收钱,其由大家推举产生,一般由腿勤手快且还须具有一定的烹调、分“公道”技术的人才能胜任。因为买的鸡(鸭) 是否肥瘦适宜、煮得是否老嫩正好、米饭做的是否松软可口、饭团捏的是否大小均匀、蘸料做的是否不咸不淡,这些都是“公道头”技术之所在。
  
  “做公道”,一般是在农闲时节的夜晚(常为周末)进行(也就是吃夜宵)。有人起个头,愿者就凑份。不过,即使每份只有三、五角钱,但在那个胼手胝足干一个劳动日只值几毛钱的年代里,普通家庭一个月最多只能参加一二次,除非光棍或有意瞒老婆孩子,一般有家有口者,一份“公道”还得拿回去全家共享。
  
  自从孙囝跟她睡“横屋”后,口袋里有“钱仔”,阿婆开始热心参份“做公道”,特别是参份晚上的“公道”。她总是候“正屋”里的人都睡熟后,象地下工作者一蹑手蹑脚将“公道”带回家,轻轻打开“横屋”门,轻轻叫醒沉睡中的孙子。
  
  孙子睁开惺松的双眼,一闻到弥漫于屋内香喷喷的“鸡肉”、“饭团”味,便睁得圆铃大。便一骨碌爬起来,左手抓鸡肉,右手抓饭团,咬一口饭团、啃一口鸡肉:“阿婆,你不吃么?”
  
  “侬吃,阿婆吃饱了!”。
  
  在昏暗、摇曳的煤油灯下,林森咬一口鸡肉,阿婆咽一口唾液。
  
  在阿婆慈爱、柔和的眼光陪伴下,林森美滋滋吃完“公道”,揉着滚圆圆的肚皮,又美滋滋地进入梦乡。
  
  次日,林森美滋滋地向姐姐妹妹们炫耀道:“知不?我昨夜又吃‘公道’啦!鸡肉好香啊!”,说完,啧啧嘴巴,仿佛嘴里还有鸡肉还没嚼完。
  
  大姐对着阿婆的背影嘟囔:“疼孙心不平!”;
  
  三姐挖苦的话很尖刻:“吃吧!吃吧!鸡肉香,屁更香!”;
  
  阿四背地撺掇小妹阿桃:“昨夜阿婆又‘做公道’去阿哥吃……”。
  
  小妹阿桃则跟阿母哭闹:“阿哥吃‘公道’,阿侬也要吃‘公道’!”,
  
  阿母被闹的没办法,小声责备林森:“吃边(便)静静吃!‘知作’(怎样)吃都塞不密你么嘴!”。
  
  北方人心目中,好吃不过饺子;在海南人心目中,好吃不过鸡肉。
  
  在海南,最大的节日是春节,其次是端阳节,再其次是“军坡节”。而这些节日都是与杀鸡、杀鸭分不开。
  
  当日子在孩子们扳的手指缝间一天一天地滑过去,当传统节日在孩子们焦灼的期盼中终于降临,孩子们一个个咽着口水,蹲在大人切整鸡的簸箕面前,张着小嘴:“侬要吃鸡腿!侬要吃鸡腿!”。
  
  本地民俗,鸡腿是小囝的专利。
  
  有孩子的家庭,节日食宴未开席之前,孩子以先嚼鸡腿为快。
  
  没有孩子的家庭,杀鸡时,如有邻家孩子来讨鸡腿,一般是有讨必给。
  
  有的媳妇过门多年肚子没有动静,心里窝火的家婆将鸡腿切下来,扔到院子里,指桑骂槐道:“无小囝吃鸡腿,扔掉算了!”。
  
  在林森家,自从林森会吃鸡腿开始,在阿婆的主持下,每当杀鸡,一只鸡腿肯定属于林森一人。
  
  本地还有一个民俗,家里杀鸡杀鸭时,鸡肝鸭肝属老人专利。老人将鸡肝鸭肝往灶门一抹,再放嘴里咀嚼。民间说法,“鸡肝鸭肝就灶灰”有清肝明目作用。可自从林森会吃鸡肝开始,每当媳妇将鸡肝、鸭肝递给阿婆,阿婆必定递给阿森:“我还能吃多久?给阿森吃吧!”.
  
  乡下哪家没有三亲六戚?哪个三亲六戚没有“待祭”(设宴待客)得办?一个家庭常有“人情面皮”应酬,或是“做亲家”(娶媳妇)、或是“做过月”、或是给孩子“做对岁”、或是“做生日”(老人祝寿)或是“做寿屋”(起寿木)或是“做军坡”……,这些都得送礼以表祝贺。
  
  至于礼品,除了“做亲家”是送现金外,大半是一块猪肉、几升米。
  
  无鸡不成宴,无酒不成席。主家则“做酒”(设酒宴)以待客(客人赴酒宴叫“吃酒”)。乡下“做酒”不发请帖,也不凭请帖列席。出于大男人的自尊心,男人“吃酒”(即赴酒宴)一般只带自已一张嘴,而精明的婆婆妈妈们不但带孩子,还让一个孩子占一个席位。
  
  本地人不但注重“人情面皮”,还注重“礼尚往来”。“做酒”时,不管亲戚朋友送的礼品是一篮薏粑或是一篮白粑、一篮“苙”,都要“还箩”,也就是把少部分礼品放在盛礼品的篮或箩里拿回去,表示客人带来的礼品太多已有余。
  
  每每有人情面皮的应酬,阿母都让阿婆去,而阿婆必带林森去。每逢此时,林森穿着只有“吃稗”(稗即为干饭,因酒席上吃的是干饭,为此将赴酒席引伸为“吃稗”)时才穿的衣服,跟在手里提着一刀猪肉或一袋大米的阿婆的后面。
  
  出了门,路上碰到小伙伴,明知故问:“去处嘞?(去哪里)”,
  
  林森神气地回答:“去‘吃稗’!”或“去吃酒!”。
  
  到了主人家,已是开酒席之时,只见主人家四邻五舍“帮脚手”(帮助)的妇女在忙出忙入地摆碗筷、端菜端饭。所“出”的菜是放在一个圆圆的、农家平常用来晒谷子的竹簸箕里。来早者占着一张八仙桌伴四张长板凳的位置,来晚者只好坐在农家平常用来晒谷子的蒌席上。
  
  酒席主菜有荤有素。荤菜一般有一盘白切五花肉和一盘白切鸡或鸭肉(荤菜都是按人头分配,每人一小块)。除此外,半荤的菜就是“肉仔”(肉片)炒蔬菜,余大部分是清炒时令蔬菜,只不过菜里油比平常稍多。白花花的大米饭装在竹编的大“稗篮”里,吃多少由自己盛。
  
  酒席多食客多而席位不足时,坐酒席往往得站在食客后面咽着口水,“看嘴”排队。可任性的林森一看到大朵快颐的人们,一闻到香喷喷的肉味,食欲就按捺不住,阿婆只好将他带到那一张不用排队的“蒌席”上。
  
  林森自然占一位大人的席位,在“蒌席”上吃者主家不备坐具,赴宴者或找来小矮板凳,或找来一块砖头垫屁股,或干脆蹲着吃。
  
  富有“吃酒席”经验的阿婆,到了主家交了礼金便先抓饭碗,抓了饭碗后先盛上两“鸡阉碗”(五、六十年代乡村老百姓家里通用的带有大公鸡图案的饭碗)米饭。候菜肴一上桌,先给林森碗里挟菜,特别挑挟菜中的“肉仔”,直挟得碗顶冒尖。平时很少有油水润滑肠道、对“吃稗”憧憬已久的客人,个个手拿“鸡阉碗”,人人放开肚皮,大口扒饭,小口吃菜,埋头苦干,大快朵颐,一双双筷子一齐下去,风卷残云似的,各种素菜很快就被一扫而光。至于那限量分配的荤菜,一块白切肉及一块鸡肉(或鸭或鹅肉)则是“吃得完也兜着走”(阿婆与林森两人两个席位自然有两份肉),每人小心翼翼地用南瓜叶或芋头叶或芭蕉叶或报纸包好,带回家再分成几等份给没有赴宴者分享。
  
  林森上初中住校之前,跟随阿婆“吃酒”是林森的专利。他住校后,阿婆则将阿四、阿五一起带去占双份桌面。
  
  阿婆口袋里的“钱仔”,还花在“铺仔伯爹”那里。
  
  海南乡下将较正规的商店叫“铺”,而将卖糖果、香烟、日常小用品等杂货店叫“铺仔”。
  
  “铺仔”,有的位于旧时生产大队部(现叫村委会)门前,有的位于乡村小学旁边,有的位于小墟镇上。无论开铺仔的人是年青人还是中年人,一律被人们叫为“铺仔伯爹”。不过,开“铺仔”者一般是男性老残病弱者,而勤劳的“衣 女甫 人” 很少站柜台“买铺仔”。
  
  “铺仔”一般很简陋,低矮的砖瓦房、几块木板门、一张破桌子、几个大玻璃瓶,就是铺仔了。
  
  在林森的记忆中,“铺仔伯爹”的破璃瓶里装的或是油炸花生饼或是县食品厂生产的水果糖及散装饼干,或是香脆的“花生炒”或是咸咸的甘榄,或是一小块一小块筋蚵……。
  
  那时,蚵筋可是大众化的休闲小食品,各“铺仔”都有出售(蚵筋是海里一种体积庞大叫“砗磲贝”的闭合肌晒干品)。蚵筋是小孩子最爱吃的“嘴头”,吃时将蚵筋撕成丝状,放在嘴里慢慢嚼慢慢咽慢慢品味。
  
  除了这些外地生产的糖果饼干,价廉味香受小孩子青眯的食品还有本地自制的小食品,特别是“油浮“(即油炸)的名叫“龙虾网”的小食品,十个“龙虾网”用小蔑片穿成一串,一串一串地卖,一串一串地买,咬一口嘎嘣嘎嘣响,很香很脆,令人越吃越想吃。。
  
  土制的小食品还有“花生饼”、“椰子糕”、“姜糖”及“米糖封”(文昌人叫“糖凸”)、“糖糕”。
  
  “花生饼”,是将花生米炒香后用面粉包裹下油锅炸成饼干形状饼干大小,经此炸法,花生米香上加香,脆上加脆。
  
  “椰子糕”的制作方法:是将椰子刨成丝,再炒干,然后将红或白糖文火熔化成糖浆,再将椰丝与糖浆混合压实,趁热切成方块状。“椰子糕”清甜中带有浓浓的椰香味,是很有特色的民间食品。
  
  “姜糖”是将土法生产的“山糖条”,用生姜汁(可能还掺有其他成份)在锅里熬煮成糖丝时,趁热拉成糖条,再趁热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凉后的“姜糖”质地坚硬,耐含难化,有一股热辣辣的生姜味,特别是寒冷的冬天,含在嘴里,一股火辣辣的暖气直往胃里灌。
  
  “糖糕”,其实就是加上糖粉的炒米粉,外包以红纸成块状,如“做亲家”时由新娘从娘家带过来的“糖糕”,则叫“新娘糖糕”。吃时得吃一口“糖糕”,喝一口水,否则糖糕噎于喉咙里难以下咽。
  
  在“铺仔”出售的小食品中,生命力最强、传承至今的唯有“米糖封”。其制作方法是先将“杂米”(一般是刚开镰的稻谷煮熟再碾成米)爆成米花后,再按比例将白糖文火煮熔化成糖浆,立即加入爆米花,混合均匀压实趁热切成方块状或用手捏成饭团状。文昌好多地方与琼海长坡镇的农家,每年年前,家家户户都制做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米的“米糖封”或送人或备春节食用。“米糖封”甜甜脆脆且带有炒米的清香,是男女老少爱吃的“嘴头”(零嘴)。
  
  除了卖这些糖果饼干外,“铺仔伯爹”也从农民手里买来时令水果,在铺内摆卖,如冬天甘蔗大量上市时,“铺仔伯爹”便从农民们手中成捆成捆地买来,然后切成一截一截(俗称“卖甘蔗踢”)出售。这里注明一下,甘蔗有两种:一种是含糖分高但质地较硬专供糖厂榨糖的“糖蔗”,另一种是含糖量相对较低但较脆只当水果食用的“果蔗”(俗语叫“腊蔗”)。
  
  当着姐姐妹妹们的面,林森炫耀道:“我屋婆又去铺仔买乜(东西)去我吃啦!”
  
  阿母纠正他:“在家里,阿婆就是阿婆,对外人只(才)称‘我室婆’”,
  
  “我就叫‘我室婆’!”,在阿母面前,他一向任性。
  
  阿三顶他:“阿婆只是你一人的么?”;
  
  “着(对)!阿婆只疼我,就是我室婆!”他有恃无恐。
  
  在阿婆的娇宠下,幼年的林森相当任性,喜欢在阿婆面前“作烂”(即耍赖)。人壮实,沉甸甸,三、四岁的孩子,活蹦活跳的,一出门还闹的要阿婆抱,一闹阿婆便迁就。
  
  那时的乡下,好多人家里没有“恭房”(厕所),也没有“厕所”概念。拉尿是在自家置于鸡棚或屋角的尿桶里,装满后或上交生产队或浇灌自留地里瓜菜。至于放屎,有的在生产队水泥筑的粪池四周用椰叶编织的蓠芭一围便是“看天恭房”。如厕者在粪池一角两腿一叉便公事公办。这种“恭房”遇上下大雨粪池涨满,如厕时一拉一回声有时粪水还溅满屁股。
  
  房前屋后有小山林的人家,无论男女老少一有便意便往小竹林里跑。茂密葱郁的树林草丛,便是天然屏障。山林空间开阔,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有那在村里村外、林里林外来回巡逻的“猪姆”(母猪)一见人类排泄物,就会勤快地跑来打扫战场。因此,海南乡间有“放屎吓猪姆”的俚语。有时,半路跑出一个“程咬金”,狗与猪争先恐后争当“清洁工”。有时,守候在如厕者四周喘着粗气的猪姆(母猪),等不及排泄物一块一块地往地上掉,就伸出长长的嘴唇主动应接——这便是南洋游子中流传的“在唐山,一拉屎,母猪就来拱屁股”的说法由来。
  
  乡下屋前屋后的小山林里,对人类排泄物的清理,除了勤快的狗、猪等大动物外,尚有小小动物——“牛屎乌”(学名叫“蜣螂“,北方人叫“尿克螂”,是一种以粪球为食物昆虫。因其色乌黑又以常混迹于牛粪中,故本地称之为 “牛粪乌”。因为“牛粪乌”的黑,便派生“牛粪乌不用嫌火炭黑“的俚语),自觉扮演“清道夫”的作用。
  
  林森小时,每次拉完屎后,站有一旁手里拿椰棕或竹片或报纸的阿婆得赶快上前给他擦屁股。有几次,在他边拉边捡拾地上的竹枝逗小虫、蚂蚁玩,手脚一刻也闲不住的阿婆抓紧时间回室料理家务。
  
  林森大声喊叫:“阿婆,放屎了(完)去罗!”,阿婆也许太忙也许没听见,他只好提着裤子叉着双腿走回家,阿婆见状赶快上前给他擦屁股。
  
  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似,林森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提着裤子叉着双腿跑回竹林原先拉屎的地方,非让阿婆跟着回去给他擦净屁股。
  
  当林森坐在门坎上美滋滋地享受盖有油煎蛋的干饭,最受阿父阿母姐姐们宠爱的小妹妹阿桃跑过来,馋着嘴、撒着娇:“阿哥,侬也要吃蛋!”,林森立即往饭上吐上大大的一口唾沫。
  
  往食物上吐唾沫而独自享受——是林森制约吃敌百战百胜的法宝。
  
  背着阿婆,阿四教阿五骂阿哥:“大眼狗,大吃祖,吃大鱼,扫大坟!”。
  
  好为"孩子头"的林森,领一班小伙伴,把石子装进自制的橡皮弹弓,打树上叫的小鸟,打地上跑的“弄光”(即松鼠)。打不着小鸟、“弄光”,就瞄准家养的鸡、鸭、狗……在以林森为首的一邦顽童的弹弓下,村里经常鸡飞狗叫。
  
  小时,林森喜欢跟阿婆一起上镇上看琼戏、看电影。长到十岁八岁,他就脱离那支“娘子军”队伍。手里拿着阿爸给的买票钱,将阿婆给的“钱仔”,独自在戏场外面的“小戏场”内转悠。
  
  本地有句俚语“发过军坡戏场”。“发”指的是人多热闹,此话意思是比“军坡”、“戏场”还热闹。
  
  戏场外,有卖“花生炒”(即炒花生)、卖糖蔗、卖粑仔汤、卖米花糖、卖凉草糕的、卖薏粑的……,冬天还有卖明火粥的、卖“粑仔汤”的、卖“鸡屎藤粑仔”的……
  
  看戏时,林森往往把阿爸给的、阿母给的、阿婆给的零花钱,在戏场东吃西吃,吃的痛快淋漓,然后爬上戏场周围的大树上,坐在树杈上手攀树枝居高临下。看得正入迷膀胱涨满懒得下树也担心漏了哪个精彩片段,于是掏出“鸟仔”往下撒尿,于是树下有人惊呼:“不好了!下雨了!”,于是观众队伍出现骚动……。
  
  当观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抬起头,瞪着树,嘴里骂着:“谁屋这么‘鬼仔’?放尿不下来放!”、“无父生无母教的‘猴酸仔’(小猴子)!”、“‘守篓朵’‘插腊仔’(骂小孩的话)等他下来,割他么‘鸟仔’!”,
  
  骂着咒着,眼睛仍然不离银幕,而树上林森,得意地边装鬼脸边继续盯着银幕或戏台。
  
  林森与他的小伙伴们干的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那年冬天在生产队的青纱帐甘蔗园中央开辟了一块根据地。他们将这块秘密开辟的根据地从中央向外不断拓展,根据地中央还铺上一层软绵绵的稻草,稻草下藏有切甘蔗的镰刀。在这把镰刀刀口下,一根又一根甘蔗倒下来,化成一堆又一堆甘蔗渣子,再化成一个又一个滚圆滚圆的小肚子,然后化成一泡又一泡的尿水。
  
  在释放尿水时,林森小脑袋一转,又出个馊主意,他让小伙伴们从裤裆里一齐掏出“鸟仔”,对着蔗林,听着“一、二、三!”的口令,一齐迸发抛物线式的“尿弹”,比赛谁的“尿弹”射的最高、最远……
  
  每到冬季,县糖厂的大汽笛一响,吹响了全县收获糖蔗的号角。
  
  每到榨季,糖厂调季员便进驻各个公社,按计划分配各生产队砍蔗任务。
  
  每当生产队收获糖蔗时,尽管寒风刺骨,可家家户户倾巢而出,大人们在忙于砍甘蔗,捆甘蔗、搬甘蔗,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在甘蔗园里跑来跑去,敞开肚皮,大大小小“榨蔗机”一齐启动。
  
  一时间,砍伐声、甘蔗倒地声、大人吆喝声、大人、小孩咀嚼甘蔗声、小孩子快乐的打闹声……组成一曲独特的田园交响曲。
  
  当砍蔗队伍向前推进时,才赫然发现,甘蔗园中央硕大的一块甘蔗地里甘蔗已是荡然无存,只有一堆堆干枯了的甘蔗渣子及一堆堆干涸的屎干和一个个蠕蠕而动的“牛屎乌”。
  
  那时,生产队有规定,砍甘蔗时,在甘蔗园里吃蔗可以,但不许将甘蔗带回家。于是,在生产队甘蔗砍光后,林森一伙便将目标转向那一辆辆运输甘蔗的汽车上。
  
  每当运往糖厂的运蔗车经过路况不好的公路转拐处而放慢车速时,林森看准时机一下子窜上车后厢宛似电影铁道游击队扒火车之身手,抽出一捆捆甘蔗往下扔,而跟着车跑的同伙,抱起一捆捆甘蔗就往家跑。有的运蔗车装的很密实,无法抽出一捆,在车上的林森等人只好一根甘蔗一根甘蔗的抽,一根一根的往下扔。

  虽然大人们都清楚,这些恶做剧大都是“大头森”起的头、出的主意,但乡亲们不敢公开训斥这个调皮鬼、捣蛋包。你一开口,他就向你吐口水、装鬼脸,或“捅手圈”(“捅手圈”有两种,一种是把左手姆指屈放于食指与中指之间;另一种把右食指放进左手食指与姆指组成的小圈里比喻性交,是一种带侮辱性质的肢体语言)。
  
  最主要的是,大人不敢惹也不想惹“大头森室婆”。谁都知道,阿森是她的心头肉,孙子受一丁点委屈,比割她的肉还难受。她可以拿板凳堵在你家门口,“奴才、狗骨、死瘟、衰妇”的骂上三天三夜脸不变色心不跳声音不哑人不累。
  
  有时,“大头森”恶作剧作得太过份,父老乡亲只能候他阿爸周末回家,瞅阿婆不在眼前才敢告状,可性格懦弱的父亲也无奈。
  
  “唉!我屋这么小仔的确‘生牛鸡’(鲁莽不化的意思),让阿婆惯坏了,她室母讲他不听,我也讲不得骂不得!你人多多包涵了!”。
  
  不过,大人小孩公认的是,林森虽然调皮,但讲义气,他作弄的大都是村里名声不好的“恶妇”、“恶后母”或好吃懒作的二流子,而且他很少欺负比他小的孩子。
  
  长大后的林森回忆起童年稚事,以恶作剧欺负别村小孩的要数那次“捏别人头上肥肉块”的事了。
  
  那是村里一户人家“做酒”。林森跟阿婆吃完酒后,阿婆手里拿着用野芋头叶包裹的二块肥肉块先回家,他与一邦孩子留在“做酒”的人家嬉玩打闹。眼尖的他发现邻村的一个孩子将肥肉块用芭蕉叶包裹后放在破帽子的夹层,于是指挥孩子们一个个上前假意抚摸那个孩子的脑袋,嘴里说“你这么头型真真生得靓,将来定有福气!”,手里却死劲捏帽子里的肥肉,你捏我捏,直把肥肉捏出油,油顺着头皮往脸上淌,被欺负的小孩又生气又心疼得哇哇大哭,林森却拍手大笑:“快来看!人出汗他出油,人流眼汁他流眼油!”
  
  家里吃小灶、外面寻野食,在温饱没解决的年代出生,在捉襟见肘的多子女家庭成长,林森的身体却毫无那个年代的印记,浓眉大眼的他长得魁魁梧梧,壮壮实实。
  
  “我阿森生的是‘正冲相’,出得人前!”。
  
  这是阿婆赖以向外人炫耀的资本。
  
  阿婆屁多屁响出了名,成年晚辈出于礼貌,在她肆意排泄时,不管音量多高亢,不管音调多么昂扬顿挫时,大都强行压制笑声。可孩子们不善于掩饰,一听见怪声怪调的屁声便放声大笑。可在这个家里,摄于阿婆的威严,对阿婆的屁声,孙女们大都噤若寒蝉,只有林森才有资格放肆大笑而阿婆从不生他的气。
  
  五十年代农村老人,无论阿公还是阿婆,着的大都是“八片裤”,宽大的裤头左右往中间一迭便塞在红腰带里。迭的不好,或腰带较松,不知不觉间,裤头部分便往下掉而出现“裤笼”。
  
  每当阿婆的裤头出现“裤笼”时,林森便随手捡起或木柴或树枝或石子或瓦片扔进去,阿婆不但不恼怒反而看成是孙子与她亲呢的表现,她乐呵呵的把裤子解下来,迭好,再塞进红腰带。这种拿她的“裤笼”寻开心只是林森的专利,孙女们可不敢冒犯。
  
  (未完待续)
  
  • 雷迅
  • 发表于:2022/3/23 21:56:55
  • 来自:海南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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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我运动,我健康,我快乐!
  
  • 天涯我在
  • 发表于:2022/3/24 21:37:06
  • 来自:海南
  1. 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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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赞!
  
  • 高岚
  • 发表于:2022/3/28 5:02:20
  • 来自:海南
  1. 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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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着重阐述海南东部乡村"走鸡忘”、"做十二日”、“做过月”"做对岁”民俗。
活到老,学到老,写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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