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战火姊妹花（36）
作者：麦兴镁
36
夜很静，天上挂一镰半月，村子里由于煤油缺，一般人家都没有点灯，需要点灯的人家，做完家务后，都赶快熄灯。想睡的人都上床睡了，不想睡的人，便坐在庭前的凳子上，搧着竹篾扇子，纳凉谈话。月光暗淡，星光繁亮，村子里静得如一潭死水，没有一点生气，时而听见蚊子哼哼的叫声，接着是扇子啪啪的扑打声。
丁青俩夫妇坐在大门前的一张条凳上，小儿子去睡后，他俩人的身便依到了一起。亚玲出嫁后，家里就有他俩与亚明三人，他们的父母还健在，但与他们的弟弟住在老祖屋那边。这间屋是他俩人五年前新建的。建此间屋，他们向丁青嫂的哥哥借了两佰元钱，现在还欠着。娘家哥哥已放声出来，说是今年冬尾时要办儿子婚事，这话出来就是想要他们还那两百元钱了。丁青为这笔债碍心，借钱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俩夫妇睡不着就是商量这件还债的事。
丁青嫂说：“是不是去亚玲家，向积轩伯借两佰来还。”
“借东债还西债么？”青哥说。“债永远都存在。”
丁青嫂无可奈何地说：“咸水迫渴人吃，无办法的办法。”
对他俩夫妇来说，建这间房屋也是无可奈何的。丁青的父母生三兄弟，丁青是老二，父母只有一间老祖屋，按当地农村的习俗规定，老祖屋只能老大和老三居住，老二是没有老屋份的，所以，做为老二的丁青，只好建自己的房屋。虽然他的父亲和大哥也支持他，但钱还是不够，只好向娘家的大哥借。这就是造成丁青俩夫妇欠债的原因。
丁青嫂停了一会，又说：“积轩伯是有钱的，猪亮死后，猪亮的老婆交清了那笔欠钱，还有日本人发给的赏银，我看他会借。”
“哎呀，让人笑么！”丁青感叹地说。”一嫁女儿给人家儿子，就跟上门借钱，不好哩，就算借到，以后都得还，这边借，那边借，到处借钱，让人笑话。”
“怕人笑，有什么办法呢？这年头日本人来，什么都干不了，钱难挣啊！”青嫂怨忿地说。
他们的房屋就是一建好，日本军就打到。他们原打算两年里把债还清，料不到日本鬼侵占本地后，什么工都干不了。丁青是做木工的，也做竹器出售，日本人来后，乡村基本无人修建房屋，丁青无工可做，便做竹器，但市场萧条，竹器也卖不出去。更堪者，那年被日本人拉去修炮楼，做了多半年，不给工钱，白白给日本鬼做工，他做的竹器也被日本鬼白白拿走。这就是造成他还不了债的原因。
丁青仰着头，望着天空上因那云朵飘动而时暗时现的弯月亮，他想起前天在岸南圩看见的保安军招人的布告，布告上说当保安军每人一年军饷120元钱，伙食费用在外。他想到这些，头脑里忽然产生一个念头：是不是去当保安军，当两年，挣这240元钱来还。他立即转过脸来，对着妻子的脸，说：“是不是我去当保安军，一年军饷有一佰元，两年可还清。”
妻子疑虑地说：“当保安军，打仗死了怎么办？让我自己养亚明呀。”
丁青说：“现在日本人势力大，抗日军蹲在山里都不敢出来，不会有仗打的，你看定娥，日本人叫她死抗日军就让她死，抗日军不出来，仗打不起，当保安军白吃军饷，也好。”
丁青嫂说：“要当两年才能挣两佰元，我大哥今年就要用钱了，你猪脑呀。”
丁青想了想，说：“要不就这样，我们先向积轩借两佰元，先还给你大哥，我挣回两佰元，再还给积轩伯。”
丁青嫂说：“这样可以，去同积轩伯讲啰。”
丁青站起来，丁青嫂也站起来，丁青说：
“亚明自己睡在家，你留下看孩子，我自己去吧。”
丁青说完，就独自儿走出门了。
村子很静，实际时间还早，丁青踏着朦胧的路，不一会就到苏积轩的家。
叫开门之后，丁青被苏积轩请进了正厅坐下。
积轩婶赶快点亮小煤油灯。微弱的煤油灯光，把丁青那不好意思的脸照得不太清楚，看他那不太自然的脸，苏积轩感觉丁青是有什么急事了，
还不由丁青开口，苏积轩就先开口了：
“有什么急事么？”
坐在后院乘凉的丁亚玲和苏定群听到父亲的声音，也走过来。丁亚玲见父亲这时候来家，也觉得奇怪，但她不说话，只坐到父亲身旁。
丁青迟迟疑疑了一阵，才开口说：“想同你商量一件事，就是。……我想去参加保安军。”
苏积轩随即问道：“你同亚玲妈商量了吗？”
“商量过了。”丁青的脸仍然阴沉着。
苏积轩已接受了陈子精的要求，要为抗日军做些工作，抗日军当前的工作在外面主要是搞借尸还魂，在日本鬼招募保安军时，发展我们的抗日积极分子进入保安军中。他听到丁青想参加保安军的话，立即想到好，丁青是中年人，做事会稳重，发展这样的人参加抗日军，比青年仔好得多。
苏积轩便沉下心缓缓地说：“既然亚玲妈也同意，去也好，我家定锋也要去。定锋是想去保安军中学会打枪技术，有机会他要为定娥姐报仇。”
丁青说：“怎么报仇？我也帮你。”
苏定锋在他的卧房里，躺在床上欲睡未睡，听到外面讲话，就爬起床，走到正厅，与丁青哥打招呼后，坐在丁青前对面的椅上。丁青转过脸来说：“阿锋你参加保安军呀，我也去，咱们一起去参加保安军。”
苏定锋说：“我主要是想去弄一把枪，枪在我们手中，想打谁就打谁，想办法为三姐报仇。”
丁青说：“对呀，我也有这么想，弄到枪在我们手上，就是一个男子汉。我们男子汉没有武器，让几个日本鬼子来，想杀就杀想打就打，太惨了，去拿起枪……”
苏积轩赶忙打断丁青的话，说：“你们俩人说的话，在我们这里说是可以，但到了保安军里，说话就要注意了，不同我们一条心的不要对他讲，切切不能让汉奸听到，汉奸如果报告给日本人，是要丢命的，切切小心。”
“当然，当然，我们当然看人说话。” 丁青忙回应说。
“不过，话又应当转回来说。”苏积轩说。“你们在保安军内，是要注意交结一些同我们一条心的朋友，大家团结一致，有事时多人行动，要报仇，要看时机，大家一起行动，最好要想办法和抗日军联系上，配合抗日军行动，或者，你们就转枪口，参加抗日军一起打日本鬼。枪拿在自己手里，想打谁就打准，这句话是对的，但最好是打日本鬼，把日本鬼赶出中国。”
丁青说：“我想去当保安军，实际是想挣240元钱。我昨天在岸南圩看招兵布告，说是当保安军一年军饷120元钱，伙食在外，我认为现在可能不会有战事，我们这儿抗日军在山里，不出山，打不了什么仗啦，所以想平平安安做两年保安军，挣这两年军饷，去还亚玲妈娘家大哥的欠款，欠人家钱久了，不还心里不安。”
丁亚玲惊怪地说：“爸，你就想还两佰钱去当保安军呀，那是当汉奸啦，被人骂你是汉奸，你不怕我怕！”
苏积轩举起右手掌，向着亚玲摆了摆，表示否决亚玲的说法，然后慢慢地说：“不是当汉奸，我们去当保安军，就是为了掌握日本军的枪，然后用枪来打日本鬼。不去当保安军，我们拿不到枪，我们哪里有枪啊？就是山上的抗日军，也没有多少枪，三个人配一支枪五粒子弹。我支持你们去当保安军，在保安军内学会打枪用枪，抓了枪抓到子弹之后，就转枪口打日本鬼，跑到山上，抗日军非常欢迎的，特别是拿枪带子弹上山，抗日军还会给你们记大功。记住，你们去当保安军，不是真正目的，拿枪带子弹上山参加抗日军打日本鬼才是目的。”
听到苏积轩这番话，大家心里就明白了，亚玲心里想：“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做假保安军。”
苏定锋说：“我们就是这个意思，拿到枪是真目的。”
丁亚玲说：“爸，你听明白啊，是当假保安军，不可像国射那个傻瓜一样。”
丁青承着女儿的话，说：“当然，是假当，假当。”
丁青嗫嚅着，想转口说借钱的事，却觉得口很重，难开口。他眼光呆滞地瞅着亚玲，迟迟疑疑地说：“亚玲呀，你外祖婆家的表哥，今年年尾要结婚啦，阿爸就是没钱还，才想起当这个保安军呀。”
丁青的意思是想让亚玲提起借钱事，亚玲不假思索地说：“你是当假保安军，不怕，我不怪你当汉奸。”
坐在亚玲身旁的苏定群看见岳父那欲言为难的神情，悟到了岳父心中的难言之隐，他仰头望着苏积轩的脸，说：“爸，我与亚玲结婚太快太简单，彩礼什么的都不送个给亚玲家，是否现在给亚玲爸几百钱，当做是彩礼嘛。”
丁青赶忙抢过话头说：“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借两佰钱给我，我还给她娘家大哥，我当兵后，才挣钱还给你们。”
积轩婶听到定群的话，觉得特别对，她转身默默地走回房中去取钱。待丁青说完，苏积轩说：“不要讲还的话，你应当早讲。”
亚玲听到定群的话，心里突然生起一股无名火，她噘着嘴说：“早讲，怎么讲？要人向你乞钱么？”
她想了想，又尖利地说：“没有彩礼，也没有嫁妆，两边都一样。”
丁青很尴尬地说：“遭日本来为害，天下都乱乱的，能过得日子就可以了，父母都有父母的难。”
积轩婶手拿一折现钞，走到丁青面前，递给丁青，说：“把这伍佰钱去用，先把两佰去还人，三佰留给丁青嫂做家用，你去当兵了，女人在家艰苦。”
苏积轩接着说：“你放心去当兵，等到赶走日本鬼后再回来。家里的事，叫定群与亚玲去帮忙，就如我的家一样的。”
积轩这几句话，就是委婉地回应亚玲的怨言。丁青不好意思地接过钱，感激地说：“真是麻烦你们啦！”
.jpg)
.jpg)
.jpg)
.jpg)
.jpg)
.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