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海南乡土小说连载：林森与他的三任妻子
作者：高岚
第五十九章：酒桌受辱
符文正滔滔不绝间，符合带两个人匆匆走过来，说：“你俩人坐在这里，让我好找。来！我又带来两个老乡，这位是龙山‘衣女甫仔’，这位是‘龙山罗家（女婿）’”。
那位“龙山罗家”，五短身材，长相平平，穿的是质地考究、做工精细的西装，脚上着的是名牌皮鞋，手上戴的是硕大的金戒指，肚子体面地向前挺起，头发吹得有模有样、用摩丝喷得油光锃亮，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砖头大砖头沉的玩艺。
那位“龙山衣 甫仔”头发烫成大波浪，同样身着质地考究、做工精细的粉红色西式套裙，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珠光宝气，加上圆嘟嘟的脸盘、圆滚滚的身材、圆浑浑的屁股，贵妇富婆气派迫人。
“这位‘龙山罗家’叫孙光波，也是琼海人，部队转业在外贸粮油公司当副总。这位是他的夫人，正宗龙山人，也在外贸粮油公司工作，叫李春媚……”符合介绍道。
李春媚？林森大吃一惊，以致符合介绍他自己的话全没听到。
定晴一看，果然是李春媚，五官还是二十年前的五官，身高还是二十年前的身高，只不过脸盘更圆，身材更圆了，皮肤白净了，脸盘一圆嘴巴就不那么显大了……
“哇，林森， 十年没见面了吧？”
李春媚先与林森打招呼。
“对。十年了，你也在滨涯工作？”醒过神的林森回答道。
“是啊！你人能‘脱脚圈＇（即跳出农门），我人就不能＇脱脚圈＇么？你人大知识分子在滨涯工作，我人无识字、无识（日）历就不能在滨涯工作么？”李春媚抡白道。
林森正想开口，只见孙光波将手中的“砖头”放在嘴边：“喂！哪一位？”
李春媚派头十足地把手指放在嘴边发“嘘”一声，做出制止他们说话的动作。
符文把嘴贴在林森耳边：“这就是无绳移动电话，香港人叫‘大哥大’，一万多元一部”。
候孙光波将‘大哥大’放回桌上时，李春媚对林森说：“你是俺大队最有福气的人，工农兵大学生，又娶两个老婆，生‘两肚仔’（指两个老婆分别给他的生孩子）”。
符文给林森解围道：“如今世道，离婚很正常，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离”。
林森讪讪道：“算不上个乜福气？”
李春媚继续不冷不热挖苦道：“两个仔都是‘人屋人’（指将来都是嫁给别人家），的确算不上个乜福气？村里人都讲，林森离了又娶，是扔了金扔了银去拾土拾沙……”。
天哪！我的底细她全知道！林森心里暗暗叫苦。
符文与孙光波不了解他俩曾经的关系，也不理解李春媚的话中话，听得一楞楞的。
李春媚不依不饶“听村里人讲，论个子，论身高，林森可以将他的二婚老婆从头到脚、从左到右压得严严实实……”。
见李春媚讲话太放肆，见林森一脸不快，孙光波在桌下用皮鞋踢李春媚，嘴里训斥：“春媚，你讲个乜话？”。
为给李春媚解围，符文问李春媚：“春媚姐，此作讲来，你生的一定是‘公爹 仔’罗？”
“当然罗，两个都是‘公爹仔’！”李春媚得意道。
“哇！（别）人只能生一个，你生两个？”
“我那时在农村，生老二后才到部队随军”。
心爱的女儿与林森的婚事告吹后，李书记便托邻公社一位知己的大队书记物色“乘龙快婿”。按照时下的择婿标准，找不到城里工作大学生、机关干部、工厂工人，找一位在部队已经提干的服役军人，將来也有可能跳出农门。
那位热心村支书物色一位本大队服役军人，人矮墩壮实，公社中学高中毕业当兵，文化基础好，爱学习，在部队进步快，刚刚提干，刚刚穿上四个口袋的军服。就是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兄弟姐妹多，较贫困。
李书记一听，有文化底子，好学上进就好。穷不怕。至于相貌，过得去就行了。
其实，孙光波上次回家探亲，已经有人介绍一位同生产大队的姑娘。该姑娘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是家中老大，底下有两妹三弟，也是贫困人家。
自那次相亲后，孙光波一直与该姑娘保持通信。
此次回家探亲，父母一直在耳边吹风“娶老婆不要娶头上大姐，弟妹多，负担重！”“李书记的女儿头上有两个哥哥，他家有南洋，经济条件好”。
抱着“一脚踩两船”，孙光波与李春媚茶店相亲。
在孙光波的眼中，李春媚的长相、身材远远比不上前女友，心里不禁纠结。
在李春媚的眼里，论身高、相貌，孙光波远远比不上林森，但李春媚心里憋着一股气，你能“脱农村脚圈”，我也“脱农村脚圈”给你看看。
下定决心后，李春媚便使出浑身解数，一次次上孙光波家，一次次提着、拿着“南洋货”当“迎路”，直哄得孙光波的父母眉开眼笑，直哄得孙光波斩断与前女友的联系。
孙光波和李春媚结婚时，南洋单车、上海衣车、收音机、手表，“三转一响”乡下丰盛的嫁妆她家应有尽有。
婚后，孙光波很争气，连续提级。而李春媚肚子也争气，一连生两个白胖儿子，在两位每人生一窝女孩的嫂子面前趾高气扬，甚得公公婆婆欢心。
生老二不久，按部队规定，李春媚带俩孩子农转非随军，在孙光波所在部队小卖部当售货员。不久，转业滨涯粮油外贸公司当副总的孙光波，安排老婆在本公司工作。
这时，响起喧天的鞭炮声，新郎新娘入场了。人们停止喧嚷，将目光全部聚焦于新人身上。
候台上结婚仪式完成后，鞭炮声再次响起，衣着靓丽、服饰一致的服务员穿梭于酒桌间，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端放在桌子上。
当第一盘菜端上桌时，林森谦恭地指着菜，说：“孙总，你先来！”
孙光波说：“来！大家一起来！”。
为转移李春媚的话题，林森边吃边说：“这里酒席，上菜与‘在屋’（指家乡）不同，‘在屋’是一齐上，这里是一盘盘上”。
孙光波说：“这种方法好，吃一盘上一盘，趁热吃，特别是冬天……”。
李春媚接口道：“讲得着！用俺琼海人的话讲‘一要热二要浓’”。
出于礼节，符文问孙光波：“孙总，听说近年海南进出口生意很红火，你们工作肯定很忙。目前海南进出口的货物有哪些？”
孙光波放下筷子，彬彬有礼地答道：“这两年海南外贸的确红火，因为有政策优势，外贸留成高，好多出口商都冲着政策落差，将货物运来海南再从海南出口。目前进口的大宗货物是泰国大米、马来西亚棕榈油；出口主要是农产品及水产口，农产品中以菠萝罐头、芝麻为主……”。
正说间，桌子上的“砖头”又响了，见周边人声太嘈杂，孙光波起身将“砖头”拿出去打。
李春媚趁机打量林森一番：“俺大队优秀的大学生、大知识分子，这些年有没有发财呀？时代变化了，思想也得跟上，还保持当年艰苦奋斗的作风，穿得此作（如此）朴素！”
林森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身上穿的是平常上班穿的灰蓝色的确卡中山装，脚下着的是大众化的解放鞋，头发蓬蓬松松。他原心想，不就是吃顿喜酒吗？自己又不是唱主角，又没有人认识自己，何必精心打扮？此时此刻他心中十分懊悔，下班后应该回宿舍换那套公家给做的西装、公家给的皮鞋以免遭受李春媚的白眼与奚落。
他讪讪一笑：“我人做技术、蹲工厂的，发个乜财？”
符文见李春媚讲话有点过份，一旁给他解围：“公爹人嘛，特别是成家立业的公爹人，还是朴素一点好”。
李春媚仍然不依不饶：“俺琼海人有句俗语‘多心衣女甫无裙穿’；按我看，多心公爹也一样无裤穿！”。
林森明白，她言下之意，自己用情不专、一上大学就变心，结婚后又离婚再娶，理应遭过清贫、拮据生活的报应。
见孙光波回来，李春媚不再说下去。
白切鸡、红烧鸭、烤乳猪……一盘刚吃完，一盘又端上来。人们都在埋头苦干、大朵快颐，可林森越吃越觉无味，越吃越没胃口。他想提前退席又怕失礼，因为按照本地风俗，得等新郎新娘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沿酒桌一一敬酒后，客人才能离席。
在酒店举行婚礼，就不再是在洞房闹新郎新娘而是在酒桌上候新郎新娘敬酒时闹，因为陪郎陪娘都是未婚者，往往将陪郎、陪娘做为逗乐的对象。可四十八桌，新郎新娘啥时才能走过来？啥时才能敬完酒？
林森如坐针毡、如芒尖在背，进退两难。他知道，当年他伤害了李春媚的自尊心，对方一直心怀芥蒂，十几年才碰上这么一次面，还不牢牢逮住双方财富上的落差好好奚落揶喻对方一番。
吃完喜酒走出酒店后，符文悻悻道：“那个富婆，不就是仗老公当官有几个钱吗？抖个乜威风？装个乜‘色水’？哥合说，要联络龙山大队在滨涯工作的聚聚会，吃吃茶，啍！我才不想跟这种人聚会、吃茶呢！”
林森一言不发，默默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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