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海南乡土小说连载：林森与他的三任妻子
作者：高岚
第81章：失之交臂
也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点点、滴滴两姐妹与林琳很快就混熟，三个女孩在一起吱吱喳喳、嘻嘻哈哈的又说又笑，因为自小长在大城市的林琳对与广州有异的植物景观很感兴趣。两姐妹把林琳带到小竹林玩。
大姐到菜园摘菜，阿母与三个闺女都在厨房忙，王淑娴自个在院子里漫步巡看，她离开这间屋子的十来年，正是改革开放取得显著成就的十来年，外面世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龙山镇也是“旧貌换新颜”。这些年，她每回一次老家，都发现龙台镇不断在变化。二、三层的钢筋水泥新楼店铺取代了原先低矮破旧的店铺；镇区不断向外扩展，原先只有一条街道现在已有几条街道纵横交错。街道上全部铺上水泥，两旁还植有花团锦簇的绿化带。龙角村里，大多数人家或盖钢筋水泥新房或翻盖新房。因为本村人多屋场少又靠近龙台镇，改革开放伊始，村里好多人家便弃农经商，之后用赚的钱在龙台镇买地盖房。王淑娴唯一一个在家做农的大堂哥也不做农了，两口子攒钱加上淑娴一家、在外面工作的弟弟的资助，在龙台镇盖起三层楼，楼上居家，楼下铺面自己做生意。大堂姐与姐夫也一样，也在龙台镇盖楼当起“吃米的镇丁”了。
可这间屋子，正屋还是那个正屋，小屋还是那个小屋，门楼还是那个门楼（唯一变化的是在上庭建起一间简陋的厕所与冲凉房），可以看出，这些年来这个家庭仍然没有走出经济困境。
客厅墙壁上排成一行的相片框中，黑白相片还是以前的黑白相片，彩色相片中新增了林枫与林柯一家三口的合影、林柯、林桃挥洒青春活力的大学时代相片。而十一年前王淑娴抱着琳琳照的那张全家福相片装于专门相框、恭恭正正地挂在相框群正中。
王淑娴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细心浏览几遍，既没有看到林森与他的二任妻子的新婚相片，也没有一家三口的合影相片，她轻声问从厨房走进客厅的林桃：“小桃妹妹，昨不见那个叫什么啦？对，叫张秀丽的相片”。
林桃一脸鄙视道：“那个女人相片么？以前有，全给我们撕掉了。您想看她的长相么？这里有一张她的女儿的相片，女儿长的啥模样，她就长的啥模样”。
第一次走进这个家庭时全家的欢声笑语，在室外吃狗肉宴的边炉杂聊，与林枫一人抱一个孩子欢悦“巡村”被乡亲们夸“金童玉女”的场景历历在目，然物是人非啊！
阿婆卧床不起已有多时，一直是将饭端到小屋给她吃。今天，精神好转的她，让大姐把她扶坐在轮椅上，把轮椅推到客厅与众人一起吃。
当大姐将脸上笑成一朵菊花的老祖宗推进客厅时，正在客厅玩耍的点点、滴滴、林琳见状，一齐跑过来，齐声叫“阿祖”，七手八脚的一起帮忙推轮椅，阿婆感动、高兴之余又发表感叹：“家门不幸，一屋‘衣女甫’！”。
大姐小声责备她：“此么（这个）老的，又念老经，老经念多就无味（没有味道）了！幸好阿琳不识听，淑娴在‘灶前’。今日大家都高高兴兴，您就不用再讲让人扫兴的话了！”。
林柯指着那张王娴娴抱琳琳与林森合照的相片对林琳说：“琳琳，这就是你的爸爸”。
林琳很有礼貌的回答：“四姑妈，我知道。外婆家我的卧室里，还有我妈妈房间也挂有这张照片”。
林柯心头一热。
“瞧！你爸爸多帅！”
林琳微笑地点点头。
迎接与林森新婚的張秀丽第一次来家前，林枫把林森与王淑娴新婚合影和王淑娴抱着林琳照的全家福相片从客厅墙壁上取下来，阿婆不让。
“阿婆，把丈夫和前婚老婆合影挂在客厅，哪个女人会高兴呢？俺人得考虑新嫂子的心情呀！”。
一番争执的结果，双方让步，取下林森与王淑娴新婚合影相片，把全家福相片留下。
当新婚燕尔的张秀丽第一次回婆家过年后，当林枫要把林森与张秀丽新婚合影相片挂在客厅墙壁上时，阿婆不让。
“淑娴跟我孙仔‘相甲’（般配），张秀丽跟我孙仔‘不相甲’。挂上‘败色水’（丢面）。不能挂！”。
全家人与阿婆同感，阿婆不让挂就不挂。
张秀丽生林琨变胖变漂亮后回婆家过年拍的全家福相片，阿婆同意挂在墙上。而这也是唯一一张有张秀丽的相片。
当得知张秀丽使用心机拆散林森与王淑娴的美满姻缘，当得知林森遭难时张秀丽的无情无义时，阿婆叫林栩把此合影相片取下来，用能动的手气愤地把张秀丽的相片挖出来剪的粉碎。
被挖被毁的这张全家福相片自然不能再挂了。
林琨上小学那年，张秀丽找理由不肯回婆家过年，林森只好带林琨回家过年，过年期间合拍了一张有林枫一家三口子的全家福相片，而这张相片永久挂在客厅墙壁上。
吃饭之前，林枫事先给家里各人打招呼，多讲高兴话，别说扫兴话。
饭桌上，大家七嘴八舌东扯西扯，其中说的最多的是孩子们的事。
林柯说，小龙从美国打电话回来说，美国中学没有重点、非重点之分，一般是就近读书。旧金山是全美华人最集中的地方，自然华人学校也不少。小龙上的是华人学校。
华人学校既讲英语也讲华语，小龙原本英语就好，就是发音不大准确，经过一段时间努力，现在不但能听懂全英语上课，其他学业也能跟上去。就是特想妈妈，想龙山所有亲人。众人问及林琳的学业，淑娴说，上广雅中学完全是林琳自己考上的，在尖子班里林琳年纪最小。从小外婆对林琳期望值就很高，假期周末都送到各种课外爱好班学习，林琳钢琴弹的很好，小学期间就上台独奏，书法也学的不错……
幸福、欣慰的笑容漫过林森的阿母的脸颊，她由衷地说：“咱家小子（孩子）个个都会读书。点点、滴滴从小就是班上的尖子生，老把奖状带回室。大姐饲（养）两个仔苦是苦，但苦得值！”。
林枫接此话题说：“这两个小仔不只学习好，能歌善舞，还会关心体贴人。看到大姐有时暗中伤心落泪，就抚慰大姐，讲，阿母，我两人一定不辜负你的一片苦心，将来一定为你争一口气！”。
阿婆情不自禁发表感想：“可惜都是人室（别人家）人！”。
桌子下，林枫轻轻踢阿婆一脚，白阿婆一眼：“阿婆，您又来了！”。
林柯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阿婆说：“阿婆，我人小时，你不是老讲我姐妹五人个个都是‘赔钱货’、‘谷糠饲也不值’么？可你生病以来，不都是＇赔钱货’三姐、大姐照顾您么？咱家一次又一次遭难，全是三姐全力支撑，才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要不是三姐的苦苦支持，我和阿桃处（哪）有今日？点点、滴滴处有今日？你的宝贝孙仔遭难落水，还不是三姐把他牵起来？”。
众人点头称是，王淑娴向林枫投去敬佩的目光。
人虽老，可要强之心仍然不老，阿婆心里服，可嘴里未出半句赞同之语，只是呲着嘴巴嘿嘿一笑。
阿母说：“你们阿爸经常讲个乜‘受人滴水’……”
“那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林桃抢着补充道。
“着。就是此（这）句话。阿森向来重情重义，别人对他有恩，他有能力时都会报答的”。
护犊情深的阿母为自己的儿子辩解道。
林枫私下问王淑娴：“听林柯讲，阿婆留你单独谈话，她和（跟）你讲乜话？”
王淑娴低声说：“老人家问我，你和阿森两人如今都是单身，看在我两个老的脸上，能不能和林森复婚？”
林枫说：“此么‘老的’（这个老太太），我猜她讲的一定是这件事。你是怎么答复她的？”
“我对她说，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对。就该这么说，让她心存一丝希望。淑娴，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你别见怪，也别放在心上！”
林枫满怀歉意对王淑娴说。
三年寒窗，十年拼搏，学问在增长、名望在提高。在感情方面，王淑娴纯朴仍旧。与林森恋爱时，王淑娴没有门户高低之见，如今的王淑娴仍然没有地位高低之念。从林枫讲述当年事情真相以及林森第二次离婚后的景遇，至重新走进这家门口之时，王淑娴心底也曾燃烧过与林森重新结合的火焰。然而，面对现实，她不得不理智扑灭这一闪而过的焰火。
“老人的心情我理解。其实，老人家最大的心结就是林森没有男孩。我不知道林森目前的想法，即使他有意，但我们的重新结合很不现实……”王淑娴诚恳道。
“对。分手十年，目前，无论社会地位还是经济地位，你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林枫心里想，“老的”足不出门，啥事也不知道，老脑袋老思维老观念。人家淑娴如今是硕士研究生、副教授、是专家，很快就要破格晋升正教授。您的孙仔呢？已伦落成一身臭汗味、一身鱼腥味的个体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破镜重圆吗？
“我所说的不现实，并不是指我们之间有职务、职称上的距离。而是老人家不了解国家政策。象我们这种情况，已有一个孩子，是不允许再生第二胎的了。即使允许生，以我目前身上挑的担子，我头上顶的压力，实在是没有时间精力生孩子、养孩子。象林森这种情况，如要了结老人家的心愿，最好是找年轻、一个没有孩子……”王淑娴说的很理智很实在。
林枫感动地点点头“淑娴，你还是以前的淑娴，凡事先为别人着想”。
当林琳与点点、滴滴在竹林里嘻笑玩耍时，王淑娴走到阿母面前，从提包里掏出一个用金店包装金戒指的小盒子拿出一枚金戒指，郑重地对阿母说“阿母，这是我和林森结婚时，您送给我的结婚礼物，也是林家的传家之宝。我一直珍藏着。您拿着，以后送给林森的新婚妻子”。
一见到此金戒指，阿母泪如泉涌。
“淑娴啊，你当年救林森一命，你对阿婆的恩情，你对这个家庭的付出，你和父母抚养阿琳十来年的艰辛，一百枚戒指也抵不了呀！俺不做婆媳妇，俺就做母子。就当做阿母送给你的纪念品好了”。
见阿母这么伤感，王淑娴连忙拿出手纸，轻轻拭去阿母的泪水。
“阿母，我不该让你伤心。好的，我不再提此事了！”。
次日，在阿婆一再嘱咐的叮咛声中，在阿母眼泪汪汪的告别声中，在点点、滴滴依依不舍的送行中，王淑娴与女儿告别林森一家人，由林柯三姐妹骑车送到王淑娴大伯家探望大伯一家。
第二天林枫、林柯、林桃三姐妹一直送王淑娴到琼海县府——嘉积，把母女送上三亚旅游车后，林柯、林桃坐班车回滨涯，林枫返回龙山。
林枫刚回到卫生院，见外甥女点点骑着单车风风火火赶来，气喘吁吁地说：“三姨，林琳妹妹走了吗？”
“早走了，有乜事么？”
“刚才，阿母代阿祖换铺时，发现枕头下有一个大信封，信封里装5000元。阿祖、阿婆、阿母猜，一定是林琳的妈妈留下来的，让我赶快交给您，讲，无论如何也要还给林琳的妈妈！”。
自儿子走后，林枫在宿舍里装了一部电话，这样，她就可以经常听到儿子的声音。
晚上，林枫打电话给林森：“阿森，你知不？咱家今日贵宾临门”。
“穷家穷舍，处（哪）来贵宾？”
“你猜猜”，
“我猜不着”。
“你当然猜不着。讲去你听吧，淑娴带琳琳回来了！”
“个乜？淑娴带琳琳回来了？三姐，你不是‘装’（骗）我吧？”
林森激动得手直发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三姐，快点讲我听。这么多年了，淑娴知做（怎么）想起回来，琳琳多大了？”
林森急迫地问。
“她知作回来的？讲来话长。先讲你的女儿吧，又俊俏又白净又斯文又苗条，书读得又好，是广州重点中学尖子班中的尖子生……”
“琳琳还在家不？我明日天一早回去！”
又兴奋又激动的林森打断姐姐的话。
“不用此作激动！她俩母子已经去三亚了！”
“三姐，你明明知我日夜思念琳琳，琳琳回家做乜不讲我知，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手机号！”
“淑娴不让我讲去你知，她不愿意在家里与你见面。我已经把你的手机号交给她。她讲从三亚回来再和你联系，再找个地方见面。还有一件事，淑娴走前，偷偷在阿婆枕头下放5000元，你和她见面时将5000元还给她。你跟她讲，全家人都感谢她，心意留下，但钱不能收！咱家欠她那么多，如何有面目收她的钱？”。
就在林森盼电话比盼要货订单还要焦灼、就在林森度日如年的打发时间中，终于接到一个他最盼望的电话。
“喂，你好！你是不是林森？”
“对。我是林森。你是淑娴么？”
听见话筒里传来久违的浑厚的声音，淑娴鼻子一酸，喉咙一哽，一时发不出声音。
“喂！喂！喂！你是淑娴么？你怎么不说话呀？”
“对。我是淑娴，林森，你还好吗？”
虽然带有哽咽声，但林森认准了，是淑娴的声音。
“林森，林森，你怎么不说话呀？”
这次轮到林森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淑娴，你们从三亚回来了吗？琳琳在你身边吗？你们在哪？告诉我，我马上开车过去！”林森迫不及待。
“林森，很对不起！我们刚从三亚回来，就接到我妈妈的电话。说，一直教琳琳弹钢琴的老师，心脏病突然发作，在医院抢救室抢救。琳琳和这位老师感情很深，老师希望临终前见琳琳一面。一放下电话，我马上送琳琳上机场买机票送她回广州……”
十来年了，好不容易盼来父女团聚的机会！老天爷，你是不是在一次一次的惩罚我？
林森满腔酸楚对天哀叹。
.jpg)
.jpg)
.jpg)
.jpg)
.jpg)
.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