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送福
◇严朝政
又到了“贴年红”喜洋洋的日子了。阿公一大早，就受邀同芳雄、致斌、符雄、卡丽等几位发小，来到何健家里快乐一聚。中国书法艺术大家何美昌先生，十分热情接待，并兴致勃勃挥洒墨香送温暖。他行笔走墨每一个字，都神态极美眉开眼笑地与来者分享着灵魂注入的惬意。“虎”“春”“福”“和”“顺”，这几个字墨迹未干，老小伙伴们都满心欢喜地“抢”走，视若珍宝的自爱。唯一剩下“虎”，只能是阿公的了。这个“虎”字，有取势险峻，有来如雷霆收震怒之美。行笔迅速，用笔有力，发力沉重，一笔之下，有如神仙般的丝逸。尤其是那条飘翘着的尾巴落笔如云，丝毫不受束缚，活灵活现。阿公看在眼里，乐在心上，但故作淡定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紧紧握住何先生的手，表示感谢！并笑咪咪地向来者呼出：“真是好事藏在后。”之后，他还解释，虎气顿生年属虎，春风常驻户迎春。你们都是贵人啊。我心里想什么字你们都猜透了。同学们听完了阿公动情的发言，赞美的掌声阵阵响起。
就在当天下午，阿公还小心翼翼地把“虎”拿到老嘉积电影院旁边那个装饰店里，漂漂亮亮地套上了金边框。然后，小屁孩似地一颠一跳地提着回家，放在阿婆最喜欢看电视的那台电视机旁边，先让阿婆一睹为快。
阿公心里还在说，其实今年也没什么异常地，就只是异常想夸夸阿婆。眼神充满快乐与阳光的人，往往会给你带来甜蜜，往往会给这个家创造幸福。阿婆就是这种人。
阿公与阿婆的结合，是那部“凤凰单车”作的“媒”。他风趣地说：“也属于逼婚之嫌”。那一年特别的一天，深夜十二点半，阿公的老父亲六神无主地召集几个儿子，紧急召开家庭会议。通报，阿公的老母亲从当天早上出去这么晚了都没有回来，我踏着单车寻找很多人，很多地方，都不见踪影。阿公问：“妈妈这几天都说些什么了吗？”“哦，想起来了，最近连续几个夜里，她老是三更半夜就坐在床边唠叨个不停，说我这几个儿子没人嫁了，特别是大哥都20多岁了，家穷娶媳难啊……”阿公听了老父亲的这段话后，脑海里也出现了老母亲唉声叹气发未名火的几个镜头。她曾多次对阿公念叨：“大哥啊，你的妹妹都成家了，也有两个孩子了，你知道吗？”阿公深知，他的老父母对孩子舐犊情深，老母亲爱子心切。这一次，是不打招呼到“闺蜜”家散心去了。就老母亲这次“无声”的抗议后，阿公大悟：作为儿女，到了“二人同心”的年纪，你有个和睦幸福的小家，更是对父母最好的孝顺。
阿公对爱情有些木讷，是一片空白。下乡时，老职工告诉他：“男女知青一碰手，就要说是不安心接受再教育，挨批评的。”在营区里，老兵悄悄话：“当兵谈女朋友是有纪律的哦！”这一回，有一位女同学的话，打开了他辗转反侧的心结：“你没有看过电影吗，哪里有女孩子骑着马，捧着花去追赶男孩子的呢？”阿公轻叩心扇，对生命中的几个重点节点的记忆恍如昨日。他与阿婆上世纪80年代初，是在距离县城12公里的红色美丽乡村椰子寨墟上工作。一个是百货店里卖毛巾、布匹的小职员，有一部凤凰单车，是家里倾出全家资金，老母亲弄了“优惠券”来购置的。为了给儿子“撑面子”的。一个是卫生所里的药剂师，她在那里仅几个月，又考去卫校学习去了。她是跟退休了的父亲住在那富有革命故事的街道上自家屋子里。他工作的店子与她家里隔着街面相对而视着，她每天上下班都要从家里走到街的那一头。他每天那时间点上，老是故意在门口扫一扫、抹一抹，窥视着青涩稚气出水芙蓉似的这个女孩。她走起路来，那两根麻花辫左右飘落的迷人画面。享受着她那张发自内心的永远没有烦恼，只有微笑，就是不同角度望去，脸上的快乐都在散放着阵阵清香。自那开始，“阿婆的微笑，垄断他每个美梦”。“爱是什么？爱就是一个人住进一个人的心里一辈子。阿婆就是这个人了。”阿公心里乐着。如果说老母亲那一次出走是“逼婚”，这次是“自我逼婚了”。看得出来，他对她已暗生情愫，他决定：再木讷，也要说出来了。
有一天，太阳七色的光芒耀眼的大白天。阿公单枪匹马闯药房窗口处，手在颤抖地递给她一张纸然后丢下：“有这种药吗？”话音没有落地，他转身就溜出老远，不等她看清纸上的字，也不等她回音。阿公想，她拿到“处方”后，绝对是一头雾水。下了班，果然她带着那双闪着纯真热情的眼睛，还有一脸很萌的样子走过来了。“阿哥，你的纸上只写‘单车’二个字，是否搞错了。”阿公反而心突突地跳，说话虽然没有紧张到结巴，他眼睛特别不安，老是张望着门外还有窗口。“我、我是想跟你说，你以后要到县城是否不要乘船，能否坐我的单车吗？”当时，她的脸上泛起娇羞的红晕，没有直面答话，眼眸里一直都带着清澈的笑意。
她要上学了，她真的坐上了阿公的单车。这件事，躁动于自己，也躁动于整个小墟市井。前几次来回，她为了掩盖闲人的耳目，总要走了一段路，到三叉路口才悄悄上单车，回来也是，三叉路口就下来了。最后，这段秘密行动，还是被人发现，传出来的声音嘈杂，反对声几乎是一边倒。“这个青年人家里又穷，兄弟又多，工作岗位又不起眼……女孩子家庭又好，工作又稳定，是否看花了眼。”阿婆家里的反响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首先三个姐姐大力反对，当然是对这个妹妹的爱。“我是村姑，都嫁给干部。”“我是土味的女孩，都嫁到机关领导。”“我是文盲，都嫁给特级教师。”只有她的妈妈一言九鼎：“穷不要紧，是嫁给人不是嫁给东西嘛！”阿婆的老父亲却笑哈哈地道出一句：“女孩子的眼力不会错，让她自己定自己吧！”然后，慢慢地饮着他那一杯用中药泡制的茶。春雨带着情滴落，轻轻将我心意说。阿公说过，他要不是遇到阿婆，真不知还是啥样子的生活。
时光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还没来得及细想，来不及品味，来不及认真年轻，岁月就无情地把她带进了花甲之年。记得是春暖花开的日子，还是那辆“凤凰单车”，阿公带上两包双喜牌香烟，一小包糖果，载上桃李年华的阿婆，有用不完的劲儿，12公里的路程再高的小山坡都让阿婆稳稳坐在单车架子上乐着。尽管小轮胎滚滚直往嘉积镇政府的登记办公室奔去。当他们捧着那本带有大红喜字的证书时，甜蜜的泪珠一半流在肚子里，一半落了下来。夫妻双方终于知道，幸福不是传说。
有人说，阿婆身上有胜利与力量的虎气，有爱护家庭和子女高于一切的精神，有“惟孝顺父母，何以解忧”的孝心。阿婆来到阿公家时，贫困的现实比想象更大。娘家的人来吃喜酒时，一个直言快语但好心肠的农妇说：“二公家的养鸡棚都比亲家好，怎么让一个女儿嫁来这里。”当时，阿公的老母亲因身体原因，在早几年已病退在家。家有一厅一房的老式瓦房。老父母亲是睡在泥巴墙涂垒起的草屋里，三兄弟是打着铺盖睡在瓦房里。厅上的铺盖是晚上铺着，白天收拾起来。阿公结婚后不久，只能搬出瓦房，让着弟弟谈恋爱成家。他们的床铺只能安置在一间不到5平方的简易小屋里。阿婆总是说：“大家勤俭些，困难都会过去的。”
这间老瓦房子经历了60年代的简易垒起，73年特级强台风的吹倒、重建。又因摇摇欲倒，80年代初，再重建。大部分的建材是靠着全家人去捡人家拆了的旧石头，自己长途用手推车、肩膀挑着回家，自己搬运水泥，打碎小块石，自己扛沙包，一段一段地弄到这个新世纪初，才修修补补住上了全家人。再重建的20年期间，阿婆是经历了挺着大肚子，带着嗷嗷待哺的儿子，缺吃少穿，不辞劳苦的艰难过程。之后，还向娘家亲戚凑来资金，又重建了天上下雨屋里流的故乡老祖宅。那一年，阿公80多岁的老父亲怀着浓浓的情结、步履跚蹒地在祖宅屋前屋后看了又看，含着激动的泪水说：“你们辛苦了，我没想到我这把年纪还能看到百年老宅重新建起的模样啊！”老母亲在全家人齐在一块吃饭时，她总会握住儿媳的手发出内心的感慨：“你们嫁到我们家，都没有享受只有辛苦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啊，谢谢了，真是谢谢了。”
在现实生活中，你和谁在一起的确很重要。与优秀的人在一起，一句点拨可能改变你的人生。这句话是阿公深深的体会。上世纪80年代中期，供销社部门还在进行着：权力下放，自行组阁，承包到人，打破铁饭碗的体制改革。时为单位采购员的阿公，已经是被“闲搁”了起来。一天的打发，好象是喝喝茶，聊聊天，混混日子。有一天下午，阿婆乐呵呵地望着阿公，拿着一张《海南日报》递给阿公说：“这里有一则公告，说广东省法院系统招收若干名干部。海南区各县市都有名额。”就是这么一句点拨之言和阿婆一脸的期待——阿公也养成了遵妻之命的习惯。尝试着认真地通霄达旦复习了一个多月的功课，真的如愿以偿地参加考试被录取了，成为了一名政法阵线的干部。在这个岗位上，阿公工作直至退休。回想起来，阿公拍着阿婆的肩膀逗着：“要是娶一个爱打麻将或爱玩的阿婆，她不看到这则公告，可能我还不用看那么多书呢？”说完，阿婆却淡淡地吐出了一句：“工作都没有找到，还在讲鬼话呢。”
家，是夫妻共同经营的，编织着梦和苦辣酸甜的窝，很平淡，很普通，也很幸福。阿婆很勤劳善良，朴实坚强，在工作生活中，她总是甜蜜笑容，一脸阳光，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眼泪却留给自己。阿婆与阿公的儿子已经成家生子了，儿子与她亲密无间。儿子常言：“妈，我已经长大了，您就轻松些吧，腰酸腿痛要去看一看医生的。”儿子心疼妈妈，他也知道，他小时候身体很差，是个多灾多病的孩子。妈妈为他操碎了心。就是参加小学升初中考试之时，妈妈和外婆是轮流背着去学校的。尽管如此，妈妈总是一张笑脸给儿子力量和信心。记得儿子近两岁的时候，一天晚上，妈妈捂着被子哭出声来，爸爸问她：“你哪里不舒服吗？”“今天，我去问了医生，医生说，儿子这么大还没有长出头发，要去大检查一下啰！”她伤心地流着泪水回答着。之后，爸爸和妈妈背着儿子到处寻医抓药。
有人说过：什么是夫妻，相爱一辈子，小吵一辈子，然后又哈哈笑，声扬一辈子，这就是夫妻。阿公阿婆虽说是琴瑟和鸣的一对，但也因爱而吵过架。记得有一次吵嘴把阿公气得不轻。90年代，阿婆从乡镇调回市里的卫生部门工作后，还在办公室。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买一件新衣服了，都是些很古老陈旧的。单位的同事都说“阿姐，你去增添些时髦点的衣服吧。”有个别好心人私下还向阿公提起，“不要让老妻在单位里穿得太土啦。”阿公原先还是很有礼节地向她提了好几年，她却总是笑着：“衣服有穿就好，让别人说去吧。”还说，“一个家庭，男人穿整齐一点，体面一点更重要。”有一次在娘家吃饭的时候，阿公又提起这件事，阿婆有些不耐烦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阿公这时候发火了，提高了嗓门说道：“你也要给家里人撑个面子嘛！”此时，阿婆不作声了。在饭桌的岳母反而说话了：“女人穿那么好干什么，过得去就好。”当时，阿公也默不作声了。几十年来，阿公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认为是一次吵架，心里一直感激着、仰慕着阿婆俭朴节约、克己为人的品德。岳母的那句话，实质上是喊出一个伟人说过的“家庭的盛衰看母亲”，这一至理名言。
阿公是个急性子，有时就是跟家里的大人小孩说事，不说则罢，一说嗓门就大。这个豆腐心刀子嘴，阿婆总是和风细雨地“敲打”着：“大家庭团圆友爱，小家庭才是实质意义上的美满幸福！”她对公公、婆婆的生活起居十分关心。老人身体上稍有不舒服，都是亲力亲为带着去看病治疗。她对婆婆的诚意和敬重，赢得了婆婆的信任和认可。有这么一则有趣的故事。她因故回娘家几天时间，婆婆心里都老念着。在她回家的那个晚上，阿公因陪战友们喝茶聊天至十二点钟才回到家，阿婆还一句话没有说。婆婆听到阿公的脚步声，却匆匆地持着拐棍走过来，吼着：“你前几个夜里回来更晚，明天还要上班呢！”这个时候，阿公只是陪着老妈妈笑着小心冀冀地扶着她回到房间里，说道：“休息吧，休息吧，老人家。”老妈妈还是骂了一句：“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阿婆已从情窦初开到两鬓斑白了。她要求着儿媳妇，佳节日期间或家里老人的生日，都要给红包表示祝愿！每次出差都要记住给公公、婆婆、外婆还有媳妇娘家的老人买礼物，表示心意。婆婆穿着孙媳妇买的衣服，心里乐开了花。还别有心意地走到东家邻居坐一坐，跑到西家邻居聊一聊。满口夸着：“这件浅红色的小皮衣是我家孙媳妇买的，最合我心意了。”
有一天，大孙子问阿公：“阿公，您怎么评价阿婆呢？”阿公用那只粗糙的手摸了摸孙子的脑袋：“阿婆啊，是一个带着爱，带着快乐生活的人。”儿孙们听了阿公的话，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心有光芒，必有远方。就在这一年的秋，收获的季节，金黄的季节来了。春华秋实，岁物丰成。成熟香甜的秋果，熏染了秋的韵味。就连林间轻飞莺雀鸣叫，好像是歌唱着赞美秋天。
“真开心，真开心！阿婆，赶快打的士车回家。”这是阿婆的二孙子心里藏不住的快乐。他在读的幼儿园跟居住的宿舍只有一墙之隔。这一天的下午，是阿婆去接送，他天真活泼地象往常一样奔跑着出校门拥抱着阿婆。当阿婆笑咪咪地告诉：“妈妈和妹妹回家了。”他听了以后，高兴地蹦了起来。他对小妹妹的出现，那份兄妹的爱蹦出了心窝窝。当他的小手拉着阿婆的大手一口气跑到家里时，哥哥在妈妈的房门上，早已端端正正地写上“请勿打扰”的警示。但对他来说完全失去效力。直接就推了房门，鞋也没脱，手也没洗，径直就跳到小妹妹的床上。扑在虎头虎脑、悠然自得、美美享受着人间温情气息，睡得正香的小妹妹的脸上。喊个不停：“妹妹你开不开心，妹妹你开不开心！”
妈妈坐月子的日子里，全家人都在心情愉悦地忙碌着。两个小哥哥更是一放学回家，就围着小妹妹的身边跳着快乐 着。大哥负责给妈妈端饭端菜，还十分勤快地洗洗筷子，洗洗碗。还要管看着二哥，不让他乱推乱揉，保护着小妹妹。而二哥不管三七二十一，每天都按照着他自己的程序，冲进房间逗问：“妹妹你开不开心，赶快叫二哥，叫二哥啰！”
小妹妹满月的那一天，阿公给了她起了个花一样的名字，香气浓郁，璞玉浑金。二公二婆、外公外婆还有亲戚们都来给了红包，表示祝贺！舅公舅婆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姨公姨婆还专程从香港那边送来最精美的小金项链，还有小金手镯。大家祝福：全家都虎虎的健康！虎虎的快乐！虎虎的幸福！虎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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