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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排长”

  • 大村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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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3/4/29 0:09:33
  • 来自: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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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长"
蒙乐生


在我们村里,三十多岁的男子汉,没有人不当过"排长"的。那些"排长",没扛过枪,却善用"长矛",惯使大刀。他们常常相邀为伴,备足粮草,啸聚山林。十天半月之后,他们便踏着万泉河的波涛,撑着一长串的木排,又出现在村前河埠头。村里人给他们封了几分诙谐几分感慨几分无奈的头衔﹣-"排长"。

古老的村庄,永远无法改变的地理环境:前面傍河,后面依塘。几丘薄田,几垅菜地,是祖宗留给子孙的"饭碗"。一百年前,全村几十号人,是那点田园;一百年后,全村几百号人,也是那点田园。人口呈几何级数增加,"饭碗"却依然是当年的模样。十几年前,全村家家背米袋,户户买回销粮,人人为吃饱饭而发愁。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顺着祖宗走过的路,溯万泉河而上,进五指山,钻老丛林,砍竹伐木。一年四季,父带子,兄带弟,甚至夫带妻,捎上几块咸肉、几条咸鱼、几包烟丝,在岭脚水边寻块平地,摘几片山芭蕉叶盖个窝,砍几根小木棍架个铺,成了20世纪的"有巢氏"。

一伙人顶着星光做饭,披着露水进山。一整天,在山上亡命地觅树找木,挥刀砍伐,天黑了才扛着木头回来。脱下被藤萝挂破了的衣服,身上露出好多处被山蛭叮的斑斑血痕。饥渴劳累,身骨架几乎要松散了。胡乱扒了几口饭,倒头便睡,任蚊虫叮咬也不醒,不知多少人因此得了疟疾......窝边的木头堆得像小山,人也眼眶深陷,又黑又瘦。将砍来的木头扎成排,顺流漂下,这阵子,人人手执丈八长矛﹣﹣排篙,成了名副其实的"排长"。

万泉河上游,两岸都是高山峡谷,河床中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激流碰击顽石,溅起漫天水花,像雷霆轰鸣,像野兽悲嗥,令人胆战心寒。在这样的地段走排,如果不是胆大心细,熟谙水道,只能望流兴叹。

走这样的水道,所扎的排必须结实牢固,扎起来煞费功夫。首先,把木头排齐,用"牛蹄麻"像箍桶那样整排箍住,然后用"狗血藤"逐根拴牢,紧紧地绞在麻箍上,扎成一节排。接着,把这节排靠边的木头两端钻拇指大的洞,用藤穿过洞口把各节排连接起来,才算完工。这种排,经得起和礁石、激流的碰撞。

撑排穿过弯曲而又湍急的水道,好像是进行惊险的杂技表演。有时,排头碰在礁石上,排尾被急流腾起,堆成小山,压向排头,把岸上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有时,冲下落差很大的险滩,排头突然下沉,"排长"下半身浸在水中,像在骑长鲸穿波破浪。偶尔措手不及,排被水冲横了,卡在河中心的礁石上,有经验的"排长"会火急地从背篓中抽出腰刀断藤,排一分为二,化险为夷。有时倒霉,排箍断了,木头四散漂流,只好到下游水缓处收集,重新扎排。

在万泉河上游走排,莫道过滩便无险,一滩放过一滩拦。越过那些名叫雷公、沸水、落米的险滩,不异于渡鬼门关。

过完险滩,天也黑了。撑排靠岸,寻一处沙滩,"排长"们围成圆圈,燃起篝火。饭还没煮好,几人就着火堆上烤咸鱼下酒。三杯两盏落肚,牢骚发了一通。有人盘算:"木材价好,米谷也贵。买粮、缴副业款、小孩入学......三下五落二,汗干钱了(完)!"说罢,深深叹气。有人扳着指头数:"明天到家,后天小孩满周岁。"听说孩子满周岁,有人直嚷:"后日喝酒,但愿孩子长大了不要做排长。"

故乡风俗,孩子满周岁要做各种形状的手工粿。将手工粿和书、笔、算盘等摆着,让孩子自己去拿,叫做"拾岁"。世代相传,小孩拾什么,可以预示日后前程。孩子拾书、笔、算盘,父母自然高兴。有人说:"我那年拾岁,拾了毛笔好欢喜。谁知那笔掉了毛,变成了手中的排蒿。"听了这句话,大家一阵哄笑。有人接过话来,"我拾鸡腿,不也照样拿排蒿!管他娘的,拾乜(什么)都好。排长儿子不接班,谁做排长?"......大伙边喝边聊。咸鱼烤好了,酒醉饭饱,话也说累了,一个个东倒西歪,睡在沙滩上。

鸡叫三遍,"排长"解缆放排。蓝宝石似的夜空,星光闪烁,残月微明。哗哗的流水,泛着银光。黑黝黝的远山,影影绰绰的椰林,被漂流着的木排抛到后头。"排长"相互呼叫着,声音在寂静的河面上回荡。离家以来,他们难得有今天这样的好心情。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排也流到"三斗米湾"。这湾,约有四五里水程,水深流缓。想用力撑,排篙插不到底;要下水拖,脚踏不到地。心越急,越觉得排慢。慢还不算,好容易流到湾尾,却又随水窝打回转。心里焦急,但无计可施,只好慢慢吃饭,据说要吃完三斗米的饭才能流出这湾,故名"三斗米湾"......日高了,太阳火辣辣的。暑热难禁,便跳进河里,浸够了又爬上排。扎排三日,泡在水中,放排两天,浸在水中,干干湿湿,脚丫子已糜烂,身上也被晒得脱了一层皮......没有身历其境,哪能体味"排长"生涯的辛酸。

太阳西斜时,远远已能看见村边的大树。河边站着一群人,也看见了河面上浮动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小孩开始大声呼叫,"排长"用力挥动排篙,岸上的亲人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岁月像万泉河的流水一样消逝了。农村实行联产承包经营责任后,万泉河上的"排长"逐渐消失。他们丢掉排篙,开始了人生的战略转移。有的一心一意耕种责任田,家里大缸小坛装满了谷子,剩下的用手扶拖拉机拉去出售。有的守着一面坡、一道沟,种槟榔等经济作物,所盖的小楼被人称为"槟榔楼"。有的开着汽车南北奔驰,在流通领域里大显身手。有的办小工厂当老板,西装革履,满脸春风,手提密码箱,为推自己的产品登上开往广州的客轮......

啊,谁能相信,他们有过当"排长"的惊险历史呢?

(注:本文为三十年前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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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风卷残云
  • 发表于:2023/4/30 11:41:00
  • 来自:海南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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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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