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夏夜的河埠头

     万泉河缓缓地从小村脚下流过。

     长夏，天刚刚擦黑，河埠头就热闹起来。

     白天太阳火暴，做农活的乡亲太阳落山才收工。吃完晚饭，光身子着裤衩的男人肩搭一条毛巾，便到河里洗澡。收拾盘碗之后，左邻右舍的女人呼朋引类，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端脸盆提铁桶，塞满脏衣服，也到万泉河边来。

     小村通往河里有两条石道。一条斜斜长长弯弯曲曲的天然石径往下埠头，另一条是人工砌筑的平平展展的石阶通往上埠头。

     上埠头是小村的码头，泥底，水深，游出二十几米才有两个露出水面的石礅。礅旁齐胸深的水下有洁净的河沙，那里河面宽阔，是男子汉的天然浴场。

     相距几十米远的下埠头是女人的一统天下，那里水浅石头多，岸边有一排和水面平齐的大石头。长年累月擦洗衣服，石面早已被磨得滑溜溜的。

     天造地设的自然环境，在上、下埠头之间划了一条无形的阴阳界线。小村俗规，即使夫妻，也是男女有别，只能在各目的"禁地"里自由活动，谁都不能越雷池一步。只有光着屁股的童男童女，才不受清规戒律的约束。

     男人豪爽。好些人才到河边，便一个鱼跃，"扑通"一声，钻进水里。男子汉集结在上埠头，濯于清流之中，各逞其能。潜泳、仰泳、蛙泳、"狗爬式"泳，花样不同，目标却一致，都泅向石墩。

     有的人才站稳，便双手使劲击水，发出咚咚的响声。上游好远的地方，也有人咚咚咚地击水。那声音粗犷奔放，凝重深沉，好像在释放雄性的活力，也好像在抒发对万泉河的挚爱。

     有的人嘴里叼着香烟，悠哉悠哉地踏水。烟头忽明忽灭，仿佛流萤贴着河面翻飞。

     有的人边洗澡边动情地哼："英台妹，哥挂你，眠中半醒心相慕．....."小村人爱唱琼剧。歌颂爱情自由，追求婚姻美满是他们喜欢歌唱的主题。声调随着一江清水东流去，不管有没有"英台妹"答腔，"山伯哥"仍然痴迷地倾诉："哥挂你，三餐茶饭懒举箸．....."

     相比之下，下埠头别有一番情味。"三个女人闹个市"。干了一天工，婆姨们夜晚聚集在河埠头，东家长西家短，叽叽喳喳，话说了一大箩。一个个泡在水中，边洗边讲。她们洗得舒坦，洗掉了身上的泥土汗水；说得痛快，吐出了心中的是是非非。

     与婆姨们不同，姑娘家聚在一块就是爱笑。咯咯、咯咯的笑声像一阵清脆的银铃飘过水面。她们笑得那么甜润，笑得那么开怀，就像一群仙女，在接受万泉河的洗浴和天地的净化，尽情享受生活的厚爱。

     深邃的夜空，河汉分明。月亮还没有出来，星光下，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河岸黑黝黝的轮廓。万泉河蓝莹莹的流水，凉津津的清波，把白天的烦热都溶解了。

     忽然，一声尖厉的惊叫，吓得女人慌做一团。上游的男人急忙大声吆喝，给女人壮胆助威。

     "没什么事，你们别过来！"

     女人很快就安静了。原来，一位刚过门不久的媳妇洗澡时不巧被虾狠狠地蜇了一下。山里人未曾经历这般光景，自然丧魂落魄连跌带爬奔逃上岸，吓坏了大家。弄明白了这么一回事，大伙放肆地狂笑。人们戏谑说："哎哟，水鳖咬着山龟了！"说罢又笑，笑得那媳妇很不好意思。

     笑够了，洗够了，说够了。女人换下湿漉的衣服，便在石头上捶打、擦洗，噼噼啪啪的响声此起彼伏。一代一代的女人就这样在万泉河边捶打岁月，洗涤人生··....

     女人洗好衣服走了，河埠头重归平静。

     才"月上椰梢头"，便有"人约黄昏后"。蜜月中的情侣瞅准这一时间夜泳来了。

     圆亮圆亮的银盘沉在底，闪闪烁烁的银光浮在水面，满河荡漾起爱情的波涛。精华难掩，清辉四射，明月照耀着万泉河。明月是属于情侣们的，是他们"你一半我一半"把月亮揩拭得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四野俱寂，万籁无声，唯有情侣的喁喁私语。他们被万泉河拥在怀里，接受爱情的洗礼。

     月溶溶，风轻轻；情切切，意绵绵。微波吻着他们的面颊，细浪抚摩他们的胸膛。多么温馨宁静的夏夜啊！多么温馨宁静的小山村呀！生活在万泉河边，尽情享受大自然的馈赠，这小村的男人和女人是令人"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