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海南乡土小说连载：林森与他的三任妻子
作者：高岚
第106章：坡上“苦琪”
张浩文搬回“牛屎村”住后，虽然省了房租费，但伙食费是省不了的。好吃懒做的他不做早餐，穿着“色水”，骑的是却“败色水”的破单车到龙山镇，奶滴、大包、“粑炒”、“粑汤”……翘起二郎腿吃早茶。
骑摩托车到龙台镇“发市”的林栩经常看到油头粉面的张浩文翘着二郎腿吃早茶、吹牛皮，她厌恶他，躲避他，不屑与他见面。
“栩，买菜回来么？”张浩文嬉皮笑脸道。
“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林栩没有正眼看他，泠泠说道。
“栩，别这样嘛！年青时，咱们都不懂事。不是有一句话，年轻人犯错误，上帝也会原谅……”。
“上帝原谅，我不原谅！”。
“栩，你能不能胸怀宽广一点，大度一点，把过去的不愉快通通忘记掉？”。
“啍！胸怀宽广、大度，当年，你悠扬得意时，你在享乐时，你知道我和两个孩子是怎样过来的吗？我是受害者，受苦者，你能忘掉，我永远也忘不掉！”
“看在咱们的两个孩子份上，而且我们都这把年龄了……。出嫁的闺女，总不能老住娘家呀！跟我回家，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回家？你有家吗？你有屋有头吗？”林栩高声问道。
“有呀！老屋已经翻新了”。
“那是浩武翻的新，你一分钱也没有出！”。
“不管谁翻的新，房屋也有我的一半。林栩，住外家是会让人看不起的”。
“我自吃其力，谁人看不起？坡场上（社会上）看不起的是你这种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你现在没有富婆傍了，想叫我回你的‘牛屎’‘狗屎’村，是想我再苦苦做（做工），你翘脚吃闲饭？”林栩嘲讽道。
“栩，不用‘此做’（这么）讲嘛！我也有收入的”。
“力吃懒做，你有乜收入？”。
“我参加八音队，有报酬呀！”
“啍！一样乐器也不会，参加什么八音队？”
“我编唱琼剧呀！八音队里离不开我的”張浩文撒谎道。
“啍！有收入还会‘四山’（四处）借钱，讲是借钱，实是讨钱。你做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栩，你这样讲话，就太恶（难）听啦！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哼！你要是识‘一夜夫妻百日恩’，就不会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就不会赶我出屋。单车、衣车、大衣柜全是我嫁妆，我在你屋做牛做马，又没有任何过错，你却赶我净身出户，你还配讲情讲义！”林栩越说越生气，越说声音越大。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平心静气一点不好么？”。
“平心静气？你当年骂我打我赶我出屋时，怎不讲平心静气？好了！你整个就是一个社会垃圾，滚回你的牛屎村！别在这里转悠了，熏臭我屋全屋，熏臭我屋全村！”。
阿婆人老但耳不聋，“声气”（嗓门）不减，听到门楼外面的吵闹声，对儿媳说“好像是大姐的声音。大姐从小到大，还没有跟哪个人吵过架，你快去看看！”。
看到走出门楼的阿母，张浩文满脸堆笑“阿母！”
“我不是你的阿母！你来这里做乜？”阿母厉声道。
“侬想来看阿婆和阿母！”。
“你的脸皮，子弹也打不通！我家艰难困苦时，你你不来看。现在日子好了，你就来看！”林栩义正词严。
“你回去好了！我屋不欢迎你这种人！要是让阿婆知道是你来，她开骂起来，全村大小都要来看热闹的！你不怕‘败色水’，我人怕‘败色水’”善良一生的阿母口气从来没有对外人这么严厉。
张浩文只好落荒而逃。
正当张浩文感到自已的晚景凄凉之时， 有一天在茶店里吃茶时，有一茶客指着手中的报纸说“这对双胞胎，生得又象样，又能歌善舞，很快就红遍海南啦！”。
张浩文伸头一看，狂喜“这就是我的双胞胎女儿啊！”。
“你的一对女儿？这种女儿，找的肯定是金龟婿。有一个，你后半生就吃穿不愁了！”。
得知双胞胎女儿艺术院校毕业在滨涯艺术团工作，抱着晚年有依靠的企望，张浩文从龙台跑到滨涯艺术团。
在门卫处，当张浩文自报自已是张蓓蓓、张蕾蕾父亲、要求探望女儿。
门卫困惑道“我们团没有张蓓蓓、张蕾蕾呀！”
张浩文赶快说“就是那对能歌善舞的双胞胎姐妹呀！”。
“啊！那对双胞胎叫林点点、林滴滴”门卫说。
“对对对！后来改名叫林点点、林滴滴”張浩文急忙改口。
当点点、滴滴接到门卫通知，严词拒绝道“我们的爸爸早死了！我们没有爸爸！”。
知道点点、滴滴肯定会回龙山过年，張浩文便在除夕之前守到大年三十，一直守株待兔的守在林森家门口。
好不容易守到看见点点、滴滴，张浩文嬉皮笑脸的迎上前“你俩是张蓓蓓、张蕾蕾吧？”
点点滴滴一眼就看出眼前的不速之客，冷冷地说“这里没有张蓓蓓、张蕾蕾！”。
“哦！我说错了！你俩叫林点点、林滴滴。我是你们的爸爸張浩文啊！”张浩文媚笑道。
“我们的爸爸早死了！我们自小就没有爸爸！”点点滴滴异口同声道。
“点点滴滴，别这么讲嘛！虽然过去爸爸有对不起你阿母，对不起你俩人的地方，但血毕竟浓于水嘛！”
“你还懂得‘血浓于水’？几十年来，你是怎样对待你的父母的？你是怎样对待我们的？”。
在点点滴滴幼年记事的屏幕上，只有母亲终日劳作、精疲力尽的身影，只有外婆边干活边唉声叹气的声音，只有三姨妈镇卫生院与外婆家来回奔波的脚步声，而没有任何父亲的影象。
“你们小时，爸爸的确没有尽爸爸的义务，但你们有这样漂亮的相貌，有这样标致的身材，有这样能歌善舞的天赋，你俩得念及那是爸爸的遗传基因呀！”
“你得意时，不认小时的我们。你别指望现在我们认你！”。
“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父母迟暮之年，在县城吃香喝辣的的張浩文，为了逃避瞻养父母的职责，连清明节、端午节、春节等传统节日都没有回“牛屎村”。
改革开放后，张浩武夫妇抓住机遇，胼手胝足的在龙台镇做贩菜生意，有了原始积累后，便租铺面做批发商品生意。靠艰苦奋斗，靠勤俭持家，夫妇不但给父母养老送终，不但修整老屋，不但把一男一女抚养成人，还在龙台镇盖起小楼房，楼上住人，楼下做生意。
见弟弟一家的小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自父母过世后，不但传统节日张浩文都两袖清风的回“牛屎村”过节，还时不时的来龙台镇探望弟弟一家。每次来，都以各种理由跟弟弟“借钱”。
明知道，完全遗传父亲不务正业、靠坑蒙拐骗混日子本性的哥哥“借钱”就是讨钱，但善良、厚道的张浩武往往瞒着老婆多少都会给他一点钱。
老屋、厨房翻新，买了一辆二手辆车后，弟弟一家都在镇上住以方便做生意也方便孩子上学，只有传统节日才回去“做公婆”（即祭拜祖先），当天便回来。
弟弟对张浩文说“哥，那排房（即那半边卧室）还是你的。在城里租房月月都要交房租。而且房屋得有人住。你就回家住吧！”。
过惯了城里人的生活的张浩文哪肯回“落角”的乡下住。
经几个月赖着不交房租后，张浩文被房东驱逐出门。眼看衣袋越来越瘪，张浩文只好回老家老屋生活。
“牛屎村”不但地理偏僻，而且瘦土瘦地，改革开放后，村里靑壮年都跟张浩武一样，向镇、县城发展，在镇上、县城上或租或买房子，留守在村里的大都是家园难舍的老年人，想打麻将都找不到人。
张浩武规劝哥哥“你现在刚过五十。象你这个年龄，好多人还在艰苦创业。你没有本钱，做不了生意，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就在龙台镇打一份工好了。各村乡收胡椒、番椒（辣椒）季节。需要临时工、钟点工，按日付款……”。
張浩文与父亲的共性是不务正业、好吃懒做。但他与父亲不同，他虚荣心强，总觉得自已是当过演员、受过万千戏迷景仰的人，在家乡镇上给老板打工，太掉价、太“败色水”。至于在乡村里当摘胡椒、番椒的临时工，晒太阳、流大汗，他哪里受过这种苦？
“舅爹，我年青时犯了错误，现在知错了。可林栩不原谅我，俩女儿不认我……，我生活没有着落啊！”張浩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有手有脚，有气有力，怎么生活没有着落呢？”。
就象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张浩文顺杆而上。
“舅爹，你是大老板，办的是大公司，什么样的人都需要，你能不能让我去跟你打工？打什么工都行，只要有一份工资，有一碗饭吃就行”张浩文可怜兮兮道。
林森定晴打量张浩文，已经稀疏的头发梳了个大背头，摩丝油喷的油亮，身上着的合身的笔挺的西装，脚上着的是擦得镗亮的皮鞋……仍然一派“色水”，只有两个掉了没有补上的牙齿显示他的落魄状况。
“我们公司需要人，但不需要力吃懒作的人！”
林森说完，从提包里拿出一万元，扔给张浩文。
“你啊！自做自受。拿去！以后别再来了！”
林森在停车房刚停稳车，阿母、大姐急步迎上来。
“阿森，是不是那个＇蜂黑仔＇（因父亲的外号“蜂黑”，张浩文便得“蜂黑仔”的雅号）守在门口，终于守到你了！”阿母问道。
林森点了点头。
“判离婚时，人（家）问他，两个女儿，是不是判一人养一个，他二话不说，我一个都不要！他跟那么（个）＇同年母＇吃香喝辣，他过问过女儿一声半句了吗？现在混不下去了，知道女儿工作了，就三番五次托人说情，希望破镜重圆。镜被摔的破碎了，能圆的了吗？过年前，他知道点点滴滴会回来过年，就找上门。我们不让他进门，他就天天守在门口……他知道了你今天要回来，就守在家门口”。
平常温柔、软弱的大姐连珠炮的气愤道。
“我给他一万元，把他打发走了！”。
“他混到这个份上，是老天给他的报应。你还给他钱！他父父子子生来就是个坡上＇苦琪’（蚂蝗），不吸饱血是不会松口的。你看吧，开了这个口，他以后会跑到滨涯，跑到公司，跟你讨钱的！”大姐忿忿道。
“做人不要做得太绝。他毕竟是点点滴滴的亲生父亲嘛！”林森劝慰大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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