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万泉河古渡口》（连载2）

万泉河上游，山重水复，蜿蜒屈曲，潺潺的生命泉源穿越崇山峻岭的层层堵截，集成一股股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碰巨石，夺路奔流，经合口湾、坡寮、滨滩、石壁、长湾、云堂、椰子寨、文台、文曲、嘉积、乐城和汀洲等渡口，纷纷洒洒，奔流到博鳌港。

尽管万泉河上游有两条支流，一条是主流乐会水，即乘坡河；另一条是支流定安水，即大边河。乘坡河的河床长，河道弯度大，流水湍急，流量比大边河大，险滩连续不断，别说无法行船，就连运输枋材都非常困难。乘坡枋材自古闻名，但滩流危险，无法输出。

所以，驱木筏下乘坡河，那是加略村苗胞的专利，别人则望而生畏。单说穿越牛路岭河段，说不好就需要半个月。徘徊辗转于牛路岭的急流险滩，流水澎湃，激流如泻，接连不断的礁石你阻我挡，让枋木刚离礁石，又入危崖，陷入河洞。几乎是不到百米，就是悬崖峭壁，要么就是清浅的流泉，要人工推着枋木才能，好像极不情愿脱离这一段河床险滩。

相对而言，大边河比乘坡河的急流要平缓一些，但依然是磐石阻塞，石洞相连，接二连三，险象不断。一般情况是运输一些耐摔货物，贵重点的是由人背着在山里钻小道，然后千回万转，最后集中到船埠，在这万泉河上游唯一的渡口下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船埠，碧岭对峙，危崖迫人，流水咆哮，波涛汹涌，翻滚如沸，声响如雷。水柱倾泻在几艘小船停泊的狭窄的码头河口，随着波浪泛起，使货船猛烈摇晃。如果凑巧碰到上游风狂雨骤，浑黄的浊流像脱缰的野马喷泻碰撞，船只在声势澎湃的急流中听天由命。

早年，万泉河上的船客把船埠的险峻传奇说得天花乱坠，称为“夺命埠”“沉船埠”等等。其实，《光绪定安县志·建置志·埠附》条记载：“船埠，在雷二图船埠市内。黎峒山货往东路者由此下船，往嘉积、博鳌二处搬运。”这是县志对万泉河上游古渡的记载。

船埠的山货大多数来自琼中、屯昌两县山村，挑货村民跋涉山涧，钻莽原山壑，把槟榔、益智、红藤和白藤等土特产背到船埠。背货的山民爬山涉水，与其说运出的是山货，不如说是山民的心血。他们一般是从琼中老市岭门出发，在山里转悠，转几天才到船埠。

最难受的是赶猪的山民，要走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船埠，其艰难困苦无法言喻。赶猪到船埠不容易，装猪上船就更加困难。猪可不像人那样顺从地呆着，遇到刺激它会跳耀奔逃，必须用笼囚禁着，放在船尾。这是专业人士的绝活，普通人只能“望猪兴叹”。装猪入笼抬上船，要比赶猪出山要艰难百倍。从找竹织笼到关猪入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为什么要把猪赶到船埠呢？这个问题好像问一个人为什么要吃饭一样无聊。养猪是农耕文明家庭的产物，居家生活，饲养六畜，唯一能卖出较好价钱的就是所养的猪。养了一年有时间，到了可以出卖之时，山里没有购买力，要出卖必须赶到船埠，运到嘉积去。

这是听到的传说中的赶猪的故事，是人迹罕至的万泉河上游的故事。如果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有哪个人愿意铤而走险。人们愿意听船埠传奇，了解舍身犯难的船客。可是，听来往船埠船客讲述船埠故事，并不像传说那么凶险；见怪不怪，船埠是船客们的渡口。

船埠，与下一个墟市石壁相隔二十多里。奔腾的流水经喧嚣的茄丛，闹腾的沸水，响声如雷的雷公滩夺路而下，看船身被激流击打在礁石上相擦而过，船工才轻轻舒一口气。所以，走船埠船大多是身强力壮，脚手敏捷，经验丰富的老船工，其他的人望而生畏。

从船埠到嘉积，漫长的水道，帆船来来往往，把山货往山外运销，又把百货从山外运回，船埠成了山货与百货相互交流的渡口。时间默默流逝，几百年之间从定安的老市岭门到会同的嘉积，无数的山货往山外运，无数的百货也往山里销，交换在莽林荒野间进行。

当年，莽林洪荒，野径难行，船埠成了上游山货的唯一出口。到了船埠，装猪上船后船工慢慢松开绳索，像朝圣的教徒般虔诚，听凭船底擦过石头的响声，脱险之后，才松绳泛舟。一代又一代的山民周而复始地履行艰险的历程，好多人在碰运气，与万泉河睹命。

滔滔流水，悠悠岁月，一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无数双手搬运沙石，千辛万苦建起东泰船埠水库。岂止船埠水库，万泉河上游先后有诸多的水库建设落成，河道被截断，船埠渡口的洪流失去喧嚣。从此，船埠单成下历史名字，现代交通使船埠渡口的历史终结。

船埠大坝成了汽车通道，船埠古渡的使命终于终结。站在大坝上，望着坝下原先的渡口竟然那么渺小，河水几乎干涸，汹涌澎湃的激流顿失滔滔，码头已没有货物。当年“放排客”奋不顾身驾木筏穿狭谷跨激流的身影早已消失，只留下犬牙交错的礁石述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