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皆随历史风云去，一棵古树，一幢豪宅依然日日醉朝阳
——博鳌留客村一棵重阳树王与蔡家豪宅纪事
王锡均撰文 钟积日摄影
在博鳌留客村那幢闻名的建于1934年已有89年沧桑岁月，被誉为“海南侨乡第一宅”的蔡家豪宅北边约二十几米的一处山坡上，兀自耸起一棵罕见高耸入云的大树，以其婆娑如云的枝叶，把豪宅映衬得更加巍巍壮观。在这棵大树与蔡家豪宅之间路旁，竖立一块木牌，上面有详细介绍这棵大树的资料：“重阳节后，叶片变为淡红色凋落而名重阳木。又称乌阳、洪桐。经专家鉴定，该重阳树王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比留客村的历史还要长。每逢重阳佳节，引得无数善男信女来此登高祈福，祝愿家人健康长寿。”
走近这棵大树，见大树树头下浮凸向地上伸延的的树根，有的大如牛腿，有的大如水桶，浑浑圆圆，也有呈鱼棱状斜削面，皆有疤有瘤，奇形怪状。有个凸出的树瘤，有眼睛、嘴巴，像狮子头。那树身，怕是三、四人拉着手也抱不过。我想量一量这树身有多大，到附近一间销售矿泉水的小店，要来一束塑料绳索，并请店中一位小伙子到树下同我牵绳量树身，那小子连连摇手说：“那是棵神树，我不敢冒犯它”。还是一位陌生游客自告奋勇，同我牵绳环抱树身，量了树的围径。我再到店中要了软尺，一量，竟足足有9.2米，哇，好大的树呵！至于树高，只能目测了，只见浑圆的树身，直标标的直耸高空。目测至少有三十余米，有五六层楼高。在树身半腰及树顶分别有向四方斜伸出偌大的树枝，又见枝上长枝，枝上生桠，枝桠上长叶，在半空形成枝桠交错，枝叶相叠，铺展成浓浓俨俨、婆婆娑娑、葳葳蕤蕤，既有深绿，又有浅绿、嫩绿，扬扬洒洒，张扬起好大一片蒼蒼的华盖。这棵重阳树王，以其奇特的自然生态，造就了留客村蔡家豪宅旁罕见的自然奇观，让游人至此仰头欣赏，瞻仰而惊叹！乃至转着树身，从不同角度拍摄它那壮美的身姿，久久不肯离去。
这棵重阳树王，经800 年狂风骤雨的洗礼，经800年日月星辰晒洒、沐浴而孕育成树之精灵成为诸树之王。用留客村民的话说，这树是老而成精，久而生灵，已成为护村之神树。蔡家豪宅的主人，也是这棵树的主人王普君告诉我，留客村人都视这棵树为神树，谁都不敢亵渎它，冒犯它。但社会之大，啥样人都有，村人不敢冒犯这棵神树，但偏偏有人敢冒犯它，要砍倒它，扛它去烧火。那是上世纪1958年。当时是公社化年代，地方政府及公社领导执行极左路线，许些官员脑子发热，按上面的要求，提出什么“超英赶美”口号，掀起“全民大炼钢铁”高潮，在山坡上筑起“小高炉群”炼铁。没有矿石原料，就硬要各家各户“献出”好端端的灯架、灯罩、茶盘，窗棂钢管等现代铁器，投入高炉烧成铁水凝成铁碇上报炼铁成果。更糟糕的是，为了炼铁，大地上几乎所有的大树乔木，诸如海棠、母生、苦栋、菠萝密、古榕等，都整棵整棵砍倒锯成木条，放入炼铁炉，付之一炬。就在这背景下，有一天，朝阳公社好几位炼铁砍树队，扛着长锯、大斧来到蔡家豪宅旁，要动手砍倒这棵古重阳树王。一时引起村人的惊慌而围之护之。村中有位名望很高的父老蔡修兰，用身靠大树对砍树者说：“这棵大树，是著名侨领蔡家森家的华侨财产，要砍须得蔡家森同意。”蔡修兰所说，及村人围护神树之举，使炼铁砍树队不敢动手，只好作了退让离去。蔡修兰害怕砍树队再来，为保住这棵古树，立即赶去嘉积拍电报给印尼的蔡家森告知其事。蔡家森随之拍电报给中央国务院侨务委员会。不久，国务院中侨委下文通知：“此树属华侨财产，要严加保护”云云。这棵重阳古树，竟惊动了中央国务院，一时成为当地一特大新闻。这棵重阳古树，能避过此劫，获得中央保护，如今能在留客村高高耸立，成为游人欣赏、瞻仰之自然生态景观，实乃留客村民立下之大功也。
我在留客村采访，当谈起这棵重阳古树，村人都提及树旁那幢豪宅及蔡家森的名字。村人说，蔡家森是传奇式人物。1886年他在这棵古树旁的一间小屋中出生。他是老大，有两个弟弟，他幼年丧父，靠母亲维持家计。因为家穷，童年失学，，但他是个有志气的孩子，12岁就做“碰公粿”（海南话，一种米糕）置于板上，用头顶着渡河到乐城街上叫卖挣钱。13岁那年，他被村人带到新加坡。初时，他在新加坡一家店里当伙计，他吃苦耐劳，又勤快，深受老板器重。劳动之余，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打算盘。他生性聪明，一学就会。不久，就学会生意应酬及各种文字来往。15岁那年，他独闯印尼，先在孟加锡打工，两年后到安汶省自己开店，并从事海产品进出口贸易。凭着他过人的胆识与智慧，生意越做越大。而后，建起大客栈、大酒店，他成为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富商。事业有成后，他回报社会 ，热心华人华侨社团工作，被选为安汶省都亚地区华人社团理事和副主席。被当时统治印尼的荷兰王册封为“甲必丹”。蔡家森25岁回乡结婚，娶北山冯氏为妻。冯氏不久病逝，又娶路头村冯氏为妻，并带到印尼。因冯氏无育，又娶印尼福建侨生康氏为妻，育有五男五女。
1934年，蔡家森荣归故里，并带巨款在留客村建这座豪宅。上世纪三十年代，海南没有水泥钢筋、瓷砖，他在香港订购这些建筑材料，用船运回乡。他特聘印尼福建籍著名建筑师对豪宅进行设计，还请风水明师选泽宅向方位，因豪宅工程巨大，他把龙塘港所有砖灶全包下来生产砖瓦。雇请建筑工人多达一百多人，豪宅施工花去一年多时间。他从印尼带回的光银装两大水缸，全花在建屋上。这座豪宅，包括前后两座大屋，四间大房及两边横屋楼上楼下房间共50间，有80多个门，百余扇窗，豪宅占地3亩，建筑面积1200多平方米。其规模之大，建筑之靓丽壮观，被称为“海南侨乡第一宅”绝非虚言。
这座豪宅，最显目的特色，是具有相对封闭性的城堡式建筑。前座大屋前，筑起高不可攀的围墙，这堵围墙，连着两边横屋后墙 ，后座大屋后也筑起高墙连着两边横屋后墙。这样便把两座大屋围抱紧了。值得注意的是，楼上楼下横屋的墙角，均设置了窥孔和枪眼。上世纪三十年代，乐会万宁地区，社会治安混乱，赋匪横行猖狂，时有发生黑夜上门抢劫，甚至杀人惨剧。蔡家森身为华侨富商，携巨款返乡建屋岂不防备？于是，他叫房屋设计师，把豪宅建成具有防贼防匪性的城堡式建筑。他还购买了4把驳壳枪秘密带了回来。果然，蔡家森预见的事发生了。就在豪宅落成后不久，一天夜里，他睡的正甜，猛然一阵“嘭嘭”的敲门声和叫门的嚎叫声把他惊醒，他立即持枪到屋角枪眼中窥看，见到门前火把下晃动的憧憧人影。他一时火起意欲开枪射击，又想敌众我寡，也不想血溅沾污花巨资 建起的豪宅，经冷静思考后，便开门让这帮贼匪进屋。只见这帮贼匪个个持大刀，那凶神恶煞的匪首威胁说，把所有的光银搬出来，否则要他的命。蔡家森却从容镇定应付。他说，我是带不少光银回家，但都花在建屋上了。要钱是没有的了，倒是有两把驳壳枪，如果要拿，就把枪拿去好了。那帮贼匪听到有驳壳枪，乐得不得了，便要了两把驳壳枪杨长而去。从此，他才过上一段平静安隐的日子。
豪宅建成后，他全家大小从印尼归来，为豪宅落成庆贺，并为大儿子蔡修友结婚大摆宴席。请琼剧团连续演出几个夜晚，县府署门政要和社会名流送来镜匾祝贺。其宅庆婚庆之盛，在当地实属罕见，蔡家森兴建这座豪宅，本打算返印尼后将生意变卖，举家迁回故乡，并在故乡兴办实业。然而，世事变幻，1937年日军侵华，战火蔓延到海南岛。日军从博鳌港登上隔河相望的乐城岛，在岛上筑炮楼对乡民进行血腥统治。日本投降后，又发生国内战事，他彻底断绝了回祖籍居住的念头。豪宅建成后，他仅住了三个月，从此一去不复返。这座偌大的豪宅，变成一幢空宅。蔡家森于1971年病逝于印尼。临终前他叮嘱家人：“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也无论你们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唐山留客村的祖宅祖根呀？”遵照父嘱，家森大儿子修友安排妻子冯清甫于1980年返乡，从代管豪宅的县侨联会手中要回属于自家的豪宅。1983年，家森长孙蔡崇昭携夫人王普君从香港归来住了下来，专门看管祖宅。改革开放后，国家与省市政府把留客村及蔡家豪宅，列为旅游区，投入巨资进行修建。并把蔡家豪宅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如今，留客村及蔡家豪宅，每天都有二千多游人来此观光瞻仰。人们感悟，这位华侨巨商在故乡留下这座豪宅，同附近那棵巍巍耸立傲视蒼穹800年的古重阳树，互相映衬媲美，无不感叹：“世事皆随历史风云去，一幢豪宅，一棵古树，依然日日醉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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