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村笔记之一百二十六：排骨汤
文:王路生
三爹送来三斤重的猪排骨，我大喜。他自家喂养的肥猪，已有一年半了，平时喂养的是地瓜，木瓜，蔬菜和米糠，纯粹的老套路，其猪肉与市场上销售的仅养半年左右就出笼的猪肉，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份意外的惊喜，让我兴奋了大半天。
可是这个鬼天气，己连续六七天了，那一阵一阵细如发丝的毛毛细雨，带着冷风，总是下个不停，一出门，那股寒风，那个冷雨，就像初恋的女人不经意间给你脸上抹了层冰块，冷得让你有了发飚的冲动。但我必须忍着，一步一阵冷风的到墟上去买菜，年关近了，各种蔬菜源源上市，都是村里的农民种的绿色食品，一白一青的长细腿葱，趴在新鲜货架上，让我看了欣喜，也不问价，直取三斤。红萝卜歪着脑袋，用一瓣大菜叶遮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被我发现了，它沉淀着一份令人讨喜的样子，成为我菜篮中的一员，碧青的青椒，桔红得晕圈的洋葱，在与我对视中彼此牵挂着，烟火盈盈的人间，因了他们的参与，生活也日渐鲜亮了起来。不再买菜了，逛摊看货也是种快乐。杂货摊位上，鱿鱼，虾米，鲜姜，腐竹，米粉，花生，黑豆，黄豆，红豆等等，一应俱全，自产自销的土鸡，在竹笼里咯咯呼呼地鸣叫着，似弹着一首二重奏，让人耳根舒适而畅怀。卖烧饼的大叔，忙着煎饼的活计，也不抬头看我一眼，他弯腰忙活的样子，很像武大郎，再细看，却又不似武大郎，他身高约有一米六五，我也不知道我干嘛将他往小说里面套呢。卖豆腐脑的姑娘，用小匙轻敲瓷碗，发出一阵清脆的钝响，“卖豆腐脑溜，快来吃溜……”一听这“溜”字腔，琼海人就充满了喜感，这是琼海人说话最独特最亲切的腔调，我走上前去，叫姑娘来一碗，她轻手轻脚，十分利索的给我送上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一边吃着，一边分享着从她嘴里喊出的这久违的溜字腔。见她喊“溜”，那边厢卖猪肉的六旬大叔，操着一把尖利的切骨刀，在一圆杆上擦了两个来回，随后引出丹田之气，几乎是吼道：“快来买溜，正宗黑猪排骨，味道鲜美溜，53元/一斤溜。”高亢的“溜”字腔，粗犷，豪迈，像块滋铁般，众人听了，使围拢了过去，他的生意顿时火爆了起来。倒是让旁则卖白猪肉的刘三，顿生一份妒忌。
回来的路上，看到两旁的枇杷树，几乎掉光了树叶，望上去有点可怜相。巴掌大的落叶，盈了一地，枯黄，皱皱巴巴，一蔫一蔫的躺在地上，湿湿透透中几不生气。脚步踩了上去，发出一声沙沙的脆响，我怕它喊出痛苦呻吟，故意避开那些败叶，向路的边沿跳了过去。这寒风也怪，除了枇杷树和苦楝树，其他树木则没见落叶或者凋零，而是昂扬向上，逢勃生长，那些树子树、荔枝树、龙眼树依然青葱碧绿，路旁的吊球花，万年青等野花等等，皆充满了无限生机，它们在寒风冷雨中暗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以期在春天里绽放出所有的美丽。有一老人，带着孙女走了过来，有一朽木横在路的中央，孙女约十七八岁，穿条红外套，青春飞扬的脸上挂着微笑，她弯腰用双手要移开那条朽木，却搬不动，我上前欲帮忙，老人说，别搬了，我能跨过去。只见他略抬腿，一个实打实的跨步，就走了过去。我看到，他走到枇杷树旁，抬头望了又望，若有所想，也似无所思。孙女搀着他的手，兴致勃勃。两代人的寒冬，温暖如春。
碰见三姩，她要去田块里插秧，她的三亩责任田，丢荒了几年，起因是她进城里带孙女了，男人又忙于生意，但今年的生意明显的淡于往年，趁着寒假，三姩赶回来重拾插秧活计。眼下，村人正在赶春，早插秧的，田块已是青青绿绿了，我和堂妹共同耕做的那田块，也在十余天前插上秧苗了。老来得福，重拾旧业，犁田插秧，活动筋骨，也是一乐也。兴趣浓烈中，便围篱种花，种菜，也种茄子，这样的日子既愉悦自己，也添件乐趣，借来轻风几许，圆我老年之梦。可恨的是，这个寒冬，阴雨连绵，饭后到田洋上散步，成为一种奢望。只能宅在家里，温一壶热茶，手持一卷书，凝神吸取书中营养，阅读人生，那份纯粹，那份自由，倒是让我一时产生出奇妙的感觉：
此时的我，早已成为精神贵族中的翩翩王子，手捧古书，挑灯夜读，窗外，月色?胧，万赖俱寂。美人在则，细心剪去蜡烛上烛蕊，举起纤纤小手，往书案上的香炉，添上了一撮香。这个复活了小说或电影中的情节，当然只是一种幻觉，待我缓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只不过，寒冬里拥有这份浪漫的情怀，就足够温暖我这孤单的人生了。
（2024年1月29日上午8点35分，写于万泉河边文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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