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琼海到上海:烟火里的乡味传承
◇张运燕
五一节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我坐在上海静安郁金香公园的梧桐树下,不经意间浏览琼海在线,读到了知名作家李高兰老师的佳作《潭门 “咸鱼汁”》,以及尚未发表的《记忆中的 “番薯头”:岁月深处的温暖和变迁》(征求意见稿)。尤其是《记忆中的 “番薯头”》这篇散文,勾起了我无数回忆,令我感慨万千。
为梦奔波,择居学区
在上海,女儿和女婿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获取优质的教育资源,卖掉了浦东的一套新房和旧房(那是他们婚前各自的居所),在浦西静安购置了一套宽敞的学区房。如今,他们每天都要跨越整个上海,从浦西赶往浦东上班。在熙熙攘攘的城市中往返奔波,路上花费的时间长达两三个小时。但对他们而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两个孩子能在优越的学区环境中成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这套房子南北通透,三面采光,布局十分理想。东边种着两棵枣树和一棵石榴树,此时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红艳艳的花朵挂满枝头,格外艳丽;北边有一棵白玉兰树,树荫下还种着杜鹃花,四月的暖阳中,杜鹃花开得正盛,吸引着人们驻足观赏。西边与陈大哥、张姐家相邻;南边则是一个约 50 平米的小院子。在上海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拥有这么大的院子,实在难得,孩子们也因此有了更多亲近自然的机会。院子里有一株广柑树,每年都会开花结果;还有一株枫叶树和几株山茶树,院外更是种着三棵桂花树。冬季,枫叶红似火;早春二月,白玉兰优雅绽放;四月,广柑花香气四溢,杜鹃花与山茶花争奇斗艳;到了八月,桂花飘香,整个院子和屋子都沉浸在馥郁的香气中,令人心旷神怡。熟透泛红的枣子,常常引得路过的行人忍不住摘上一两个尝尝鲜。与西边张姐家仅一矮墙之隔,她家院子里的玫瑰花、月季花、牡丹花等花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美得令人心醉。张姐养成种花的习惯,源于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艰苦岁月。在她独守知青点的一年多时间里,是花卉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从此她便与花结下了不解之缘。如今返城四十多年,种花不仅是她的兴趣爱好,更是一种对过往岁月的怀念与享受。
小院农耕,情牵家乡
在女儿家的院子里,除了铺设瓷砖供孩子们玩耍,还特意留出一垄地。勤劳的老伴在这块小小的土地上耕耘,种起了瓜菜。孙子小时候,为了让孩子吃上放心菜,她种上鸡毛菜和萝卜苗,担心市场上的蔬菜有农药残留。还种了小南瓜,瓜藤顺着山茶树攀爬生长,不占太多空间,每季也能收获不少。树荫下,她种上从老家带来的生姜、沙姜和土豆,也都有不错的收成。
这几年,上海超市里的地瓜叶备受欢迎,刚上市时每 500 克售价高达十元左右,现在也得五六元,在叶菜类中算是价格较高的。而女儿偏偏就钟情于这一口,每周至少要吃两三次地瓜叶。她还特意交待,用海南产的咸鱼汁或虾酱炒地瓜叶,味道会更加鲜美。
女儿如今已步入不惑之年,从读大学到工作,离开家乡已有二十余载,但她对家乡的饮食习惯却始终未变。无奈之下,老伴只好在院子里专门种上地瓜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地瓜苗都是从家乡富硒红壤土地上直接留下,然后乘坐飞机,千里迢迢带到上海。女儿常开玩笑说:“过海番薯叶真香,过海番薯真甜。”
女儿虽然嫁给了北方人,但生活方式依旧保留着浓浓的家乡特色,尤其是在饮食上,始终怀念着家乡的味道。就连两个小孙子,也对海南琼海本地烹饪的菜肴情有独钟。
家乡味道,传承延续
每到周末,家里的餐桌上必定会出现海南鸡或温泉鹅。而且吃法还很讲究,要准备一份白切鸡和一份炒鸡。大外孙和女婿爱吃炒鸡,女儿、小外孙和我们则偏爱白切鸡。小外孙对吃鸡更是讲究,每次煮鸡,都一定要煮上一锅海南鸡饭。
他尤其喜欢吃白斩鸡,而且一定要搭配琼海特色的鸡蘸料。还有炒白萝卜,必须加上粉丝,原汁原味才是他心中家乡的味道。自从两个孙子尝过海南鸡后,上海的三黄鸡、辣子鸡、百味鸡等,都难以勾起他们的兴趣。要是一段时间吃不到海南鸡,嘴馋了,每月还会央求父母带他们去海南鸡饭店大快朵颐,过一把海南鸡饭瘾。
海南琼海人对番薯有着细致的分类,有白瓤、黄瓤和红瓤之分,而在上海,通常只有番薯和紫薯两种。大外孙特别爱吃番薯,家里人都笑称他是 “番薯肚”,因为他每餐都要吃上几块。尤其是紫色番薯,更是他的最爱。除了正餐吃番薯,每周早餐他都要吃一两次紫薯包、紫薯条或紫薯馒头。天气炎热时,他还喜欢喝番薯汤,将番薯切成粒状煮汤,再配上红糖,在他看来,这就是无上的美味。大孙子还天真地说:“外公外婆要是回海南,记得把制作方法教给爷爷奶奶。” 童言无忌,却道出了他对家乡美食的喜爱。
往昔岁月,番薯情深
几年前,我曾在《琼海通讯》上发表过一篇散文《番薯吟》。对于我们那一代人来说,番薯是除了稻谷之外最重要的主食。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遭遇三年自然灾害,正是番薯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在六七十年代生产队集体所有制时期,除了分配稻谷,番薯也作为粮食分给农户。记得有一年,琼海地区遭受风灾和水灾,稻谷倒伏被淹,严重欠收。生产队便以三斤番薯干(头)折算成一斤稻谷,分配给社员。
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每次吃饭,父母总会先端出一筐熟番薯等杂粮,让家人先吃个半饱,才会让大家吃米饭。咸鱼汁炒番薯叶更是每天餐桌上的常客,父母常说:“十月番薯穗,好吃过鸡腿”,可见当时粮食匮乏到了何种程度。
有一次在超市买菜,听到上海市民感慨:“现在的番薯比大米贵好几倍,尤其是海南澄迈桥头沙地番薯,每 500 克零售价都要十元左右,可东北、江苏等地的散装米才二元二角一斤。” 大家戏称海南的番薯是 “黄金番薯”。虽然这只是一句调侃,但也从侧面反映出海南物价的情况。
女儿家之前住在长宁区的公寓楼 26 层,每到大风大雨天气,呼啸的风声和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总会让人感到不安。女儿却说这只是心理作用。仔细想想,人生几十年,有苦有累,也有酸甜。在嘉积小城,买地建私宅,生活更加接地气。或许是受我们的影响,儿女们在都市、省城买房时,也都偏爱一楼,喜欢这种带有花园庭院的房子。
我出身农家,世代为农。在大西北青甘大环线旅游时,看到荒芜戈壁滩上的 “大地之子” 雕像,我伫立良久,心中百感交集。他左耳聆听着银河繁星、瀚海长空,右脸紧贴大地,倾听着大地的春雷,目光坚定地凝望前方,仿佛在迎接大地儿女的归来。祖国、大地、母亲,即便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也是我们的根。母亲或许并不富裕,但我们作为大地的儿女,永远热爱着这片土地。儿女们远离家乡,奔赴远方追寻梦想,尽管生活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对故乡的眷恋从未改变。家乡的味道,通过一道道菜肴、一份份食材,在岁月的长河中传承,温暖着一代又一代,诠释着游子们对故乡的赤诚之心。
(致谢王锡钧老师和李高岚老师对本文提供指导)
2025年5月8日,落笔于上海静安郁金香公园梧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