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外地人,我独自穿行在琼海新民古街,清晨的阳光轻轻洒落,揭开了这条街的神秘面纱。
扑面而来的不是城市常见的香水味,而是带着浓郁咸腥的海风,其中还混杂着鱼干的独特鲜香。
在那斑驳的骑楼廊柱下,我看到一位阿婆正弯着腰,一下一下认真地搓洗衣裳,肥皂泡顺着石板路的沟壑欢快地流向街角。
不远处,卖鱼贩子扯着嗓子高声吆喝,老爸茶店里瓷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与之交织,油锅里的虾饼滋滋冒着泡,散发出诱人香气。
这浓浓的烟火气不断升腾,与南洋风情遗留的百年余韵紧紧缠绕,瞬间将我拉进了这条街的故事里。
新民古街的骑楼,宛如南洋华侨饱含深情写给故土的一封炽热情书。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闯荡南洋的琼海人怀揣财富与乡愁荣归,将南洋建筑的浪漫风情与闽南民居的实用主义完美融合。
褪色的骑楼建筑临街而立,中西合璧的券拱、镂空窗棂与中式瓦当碰撞出独特的美学,又因时光侵蚀、藤蔓攀附,添了几分沧桑韵味,与斑驳墙面共同勾勒出骑楼建筑独有的历史厚重感与人文气息。
商住一体的骑楼拔地而起,撑起了遮天蔽日的长廊。仅靠几根罗马柱支撑的走廊最为奇妙,烈日下,为匆匆赶路的行人投下一片清凉的荫蔽;暴雨中,瞬间化作避雨的温暖港湾,百年来始终庇护着街坊邻里的柴米油盐。
如今,骑楼外墙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像一本被反复翻阅的旧书。
有的墙面石灰剥落,在裂缝中,几株蕨草顽强生长,随风摇曳,恰似老街倔强不屈的脾性。
有的墙面被刷上簇新青漆,却特意保留几块旧砖作为 “补丁”,似乎在向世人轻声提醒 —— 美,不必完美。
这里的市井气息纯粹而鲜活,毫无修饰。
电瓶车随意停放,电线如蛛网交错,但居民总能在狭窄的巷弄里“见缝插针”,留出仅容一人通过的便道。
电线杆上,铁架上,墙缝隙,总能找到地方挂些居家过日子穿的衣衫,甚至不登大雅之堂的内衣内裤,丝毫不在意来来往往游客的镜头。
缝纫店老板娘踩着年头久远的缝纫机,她的女儿欢快地围着妈妈跑来转去;
鱼摊旁的老爸茶店内,阿公们操着海南话热烈争论彩票号码,茶壶嘴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们皱纹里的岁月痕迹。
廊柱下的老爹守着自家没什么人气的早餐店,干脆心无旁骛地玩起了手机。
菜贩的竹筐层层摞起,宛如小山,活蹦乱跳的虾在塑料盆里奋力挣扎,溅起的水珠落在阿婆的胶鞋上,阿婆笑着骂一句 “衰仔”,便转头往骑楼墙根处的三角梅盆里浇上半瓢水,动作自然而充满生活气息。
老街居民深谙“与旧物共生”的智慧。雕花残缺的窗棂,被巧妙地用塑料花填补,竟也别有一番趣味;
锈蚀的雨水管上,缠满生机盎然的紫藤,为老旧的建筑增添了一抹灵动的色彩。就连水泥补丁上,都被孩子们画上了稚拙却充满童趣的涂鸦。
在这半新不旧的建筑群中,家家门口都摆放着一盆怒放的三角梅,那鲜艳的红色热烈而张扬,仿佛要将生活中的不如意都烧成灰烬,展现出一种无畏的生活态度。
新民古街的独特魅力,在于它坚决拒绝被简单定义。斑驳破旧的砖墙旁,网红咖啡馆静静地坐落着,形成鲜明对比;
褪色的 “鸿才商行” 招牌下,经营的却是日杂百货,时代的痕迹在这里奇妙地碰撞。
阿婆蹲在廊柱边专注择菜,而她身后画廊的落地窗清晰倒映着百年灰塑与当代油画,传统与现代相互交织。
这种看似 “混乱”的景象,恰恰成就了老街蓬勃的生机,它绝非博物馆里被精心陈列的标本,而是一座充满活力、时刻都在呼吸着的市井大剧场。
在新民古街,每一处角落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它从不刻意讨好游客的镜头,却能让每一个驻足的人在不经意间恍然大悟:
所谓诗意,并非仅仅局限于精心修剪的盆景那般精致,它也可以是水泥裂缝里顽强钻出的一株野草,充满生机;
可以是阿婆洗衣时溅起的一串水花,洋溢着生活气息;
亦可以是骑楼廊下那场持续了百年的 “南洋雨”,承载着岁月的记忆。
这里的美学,叫做“活着”。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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